河地之失
临河的边上有块地,是家里老祖母的。她八十五六岁后,腿脚不太利索了,加之田埂路上草深,渐渐就给荒芜了。
那片沙质湿地转眼被河边几人高的芦苇们占领去,那芦苇连成一片,看起来像大片甘蔗林。野草绿得发黑,可见其地肥,水沛。若是不种点什么,倍觉得可惜。 回家借了山里人砍荒的大砍刀,说干就干。今天抽时间去砍一丛,明天去砍一丢。两分地,用了七八天。芦苇都晒干后,堆一起,点着火,覆盖草土。沤了土灰。地,更见肥沃。
芦苇根系落盘踞着大块土地。和风一吹,就又长出来。于是盯紧着用除草剂打草。一遍再一遍。
整了几年,那芦苇根都没腐,所以都没好好翻过地。只见缝插针似的开坑,洒些菜种子也略有收获。我看上河边的地不用浇水,能省去很多事儿。
在习惯了上半年的涛涛洪水席卷一空之后,退洪时再堆积些带腐叶的淤土。有时便要重复三两遍播种。比如今年种的凉薯,第一遍播种得略早,洪水一过,有的被冲走了,有的在水里一泡,都烂了。播第二遍,仍是遇到了洪水。能长出来了,自然是所剩无几,忙着再补。
误打误撞种的甘蔗,红薯,南瓜,四季豆是被水淹过之后缓回来比较好的。这些植物,经过劫后余生,越发欣欣向荣。
四季豆应时而枯萎,它们曾经贡献了不少早于一般时节的新鲜菜。我还来不及惋惜,并把种子豆荚给摘回来,就被活回来的几棵南瓜把地儿都占了。南瓜藤蔓四处爬爬爬,两分地就差不多给它们的绿叶汪洋一分。
回去摘杨梅子那一阵,更是由着瓜藤逍遥肆意。包括杂草在内,密密匝匝,纵得比那膝盖还高。
遇着地临着的一个大爷。他因为腿脚风湿住院许久,刚回来,就风风火火地挖土种菜,那时比别人自然是晚了许多。
一时心生同情,便顺手割了些瓜蔓,摘了些瓜花送他。还对他说,他若没菜吃,就来摘瓜割蔓吧。
后来有许多次,他已经菜多得吃不完了,他到我地里摘菜摘豆角,割瓜蔓,给挑城里去卖。
之前是听公公婆婆说撞到过几次。我有点哭笑不得,只说,我之前送过他菜,也开口跟他说过要他没菜就来摘。
公公于是说道,他们都没得过我的福。我赶紧说,你们也去摘吧。喜欢什么摘什么。婆婆说,河边种甘蔗,太浪费地,不如都种了菜的好。
甘蔗是必须种的。有孩子的生活,得种上一点甜。
然,甘蔗地里却长棵冬瓜。我也任由它长。用故乡土话说来,就是母鸡,小鸡,什么都爱。地里杂和得各种各样的都有,植物们挨挨挤挤彼此共生共荣。
虽然地里的东西时不时是丢些的,可我比较糊涂,又不常出去。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自我给甘蔗地,凉薯地拔过草后,发现几棵长得较高的黑皮甘蔗丢了。凉薯也被挖过了。藤蔓断得一截截枯萎了许多。都还没到收的时候。这些是河对岸学会游泳的男孩淌河过来干的。
见我没啥对策,也不骂人。隔天,一个二三十来斤的冬瓜也被抱走了。就算这个冬瓜值几十块钱,就算我眼神不好没发现它藏在竹竿底下,就算天气干旱,就算看着别人种的东西喜人,也不能毫无底线吧。
我一连说了五句,我很生气。
娃问,就不能换点别的话?气也无用,反正我们都不喜欢吃冬瓜。那冬瓜黄瓜豆角,都是我没花什么力气种的。他只关心甘蔗。让我守在河这边的渡口,拦住对面游过来的孩子问问哪个干的?
听到在河那边暴粗口的半大小孩,我居然比他们父母还羞愧。啥也没说,逃也似的转头开溜。
家里娃子自己去问了,但无人承认。他们说其中有一个是他们同学。是这边河的外甥。
总结起来,其一、人还是不能太善良,你允许别人的事,有时候范围会被无限扩大。其二、你地里的东西不能太让人眼热。自家东西,自己要赶紧收回来。你看着欢喜的,舍不得下手。别人看着欢喜,会抢着下手。人性里头,估计人在偷东西时会很愉悦。比如之前很多人喜欢玩偷菜类游戏。其三、……这简直了。
公婆是爱吃南瓜藤的,说是外面叫作龙须菜。她们去采过一拨后,大概是又遇到去我地里采菜的。遇到了还装没看见,也不告诉我。只是三天两头帮着去打农药,把我想要自己种出点绿色不打农药蔬菜的理想给破坏了。
就算隔三差五打农药,地里还是会丢菜,那几十斤冬瓜就是,她们前一天打了农药,第二天就丢了。偷摘菜的大概有几拨,有的看到打农药就消停了。有的没看到,或装作没看到,还继续。
倒把我整得苦不堪言,自己地里的菜,自己倒不能随便吃了。农药打完三五遍又三五遍。弄点红薯叶回来(婆婆说红薯叶没打药),可吃在嘴里,都疑心有农药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