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烦恼

近两年老马很烦，腊月出头小儿子就25岁了，却还没有寻下个媳妇。咱这里不都是早婚吗？为什么老马的儿子还没有娶上媳妇呢？

寒冬腊月，西北风吹，老马的心情也很郁闷。老马家住黑刺沟——因老年间有黑刺（又叫沙棘，一种灌木。）林而得名，方圆几十公里内有名的滚死麻雀摔死蛇的苦窖（穷乡僻壤）地方。耕种的都是红土山地，少有几块好田。老马家上有二老，而老马自己也已有五十多岁了，下有二子一女。大儿子早已成亲，却因为与老人不睦而早已分家。二儿子都还未订亲，这也就是老马烦恼的由来。女儿是最小的，也已嫁出去两三年了，孩子都一岁多了。所以真正来说，老马家是五口人——他的父母和二儿子，以及自己两口子。

老马身材瘦长，高鼻深目，典型的西北中老年人模样。冬天里常穿着一件旧的咖啡色皮夹克、旧西裤，头戴一只不知洗了多少回的旧的白号帽，脚上是一双旧的棉的黑皮鞋。他年轻时当过沙娃、挖过虫草、在西宁用三轮车拉过出租、拆过楼房、背过瓷砖，也在新疆人的庄稼地里给自己双手上的老茧增加过厚度。现在他身体不行了，他得了哮喘，一干点累活，腰也痛的不行。还好在二子小明也算乖顺，不叫他再去吃死苦，这二年他算是再没有离开自己的土地，只是在家喂着两头牛和几只羊。虽然前半辈子他做过的事不少，挣得钱却没多少。也是在这几年才凑了七八万块钱。当然，也不能说他一事无成，他新翻修了房子，给大儿子娶了媳妇；家里虽没有轿车，但也有庄稼人的一应农机和一辆雅马哈摩托车。在村里也算得上是一般光景的人家了。在以前，他并不是一个充满烦恼的人，相反的，他是属于乐天派的。就算是大儿子在四年前硬分家出去，他也没有怕自己给小儿娶不了媳妇。

但时势总能改变人，这两年，老马一天天的说的话变少了，叹的气多了，就是因为二儿子年龄越来越大了，只因为娶媳妇的彩礼越来越高了。

二儿子小明自初中毕业后，硬嚷着不再读书，而短视的老马也由了儿子，最后把小明送去了化隆人的饭馆里去做学徒。现如今面匠（拉面师）是学成了，在内地的饭馆里一月也能拿四千左右的工资。老马的牛和那些存款的一大半都是小明挣的。

小明虽出身不富，但的确高帅。虽然如此，也还是寻不上个媳妇。这不，小明他舅前几天刚把大女儿嫁出。要了十一万彩礼，五十克金子。人们还都说彩礼要的不多。之所以不算多，是因为这门亲事是两年前说成的，要是今年，没有十四五万彩礼是绝难把女儿给你的，这还是要当年就成亲，要再等一两年的话，只要是个姑娘，他爹都敢喊出十六七万！人们都调侃:一个未娶亲的壮劳力，一年辛苦下来，都是为未来的媳妇作嫁衣裳。所以老马订亲难的原因主要在于钱的问题和他们村子的地理条件不好的缘故。

老马给小明订亲是从小明初中毕业辍学后就开始了。那时小明也才不过十六岁而已，如此算起来，老马寻二儿媳妇的时间已快九年了！早期是不急的，那时老马身板也还硬，看着两个大后生，别说娶个儿媳妇，就算是几年内买车、再修一院房都不是问题。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按套路来。几年蹉跎，现在不仅儿媳妇没影，还和大儿子闹了不欢。

在前年，小明的姑妈给小明说过一个。那时候的老马已经很急了，基本上女方提出的条件他都答应。女方对小明也没什么说的，但对黑刺沟这个地方有挑剔。因此，也许是为了弥补地方的不好，女方一张口就要十三万的彩礼，外加五十克金子，什么“择日子”、“认亲家”这些还要另说。但老马是同意的。女孩的各方面条件也还凑合，但后来这门亲事还是吹了——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有个地理环境比他们好，家庭条件比他们强的人半路上冒出来和他们抢亲，最后女方选择了后者。而据听说，女方把彩礼下到了十万，三十克金子。这就是现实！那时的老马已因为儿子寻亲而急红了眼，作为小明妹妹，老马的女儿都在两年前出嫁了，哥未娶而妹已嫁，这在老马感觉是有些尴尬的。

因为地理环境不好和老马的父母也都健在（因为算起来以后就有四个老人要养），这些因素使老马为儿子小明的寻媳妇之路走的格外吃力！不知怎的，现在有的人嫁女儿，还要打听你家有车吗？还要来看看你家的房子修的好不好。虽还不至于像外地的什么“一动不动”，什么“万紫千红一片绿”，但是咱这地方穷呀！穷，就得要有个穷样，如此下去，是真的要叫穷人打光棍的节奏！

老马们村子里适龄婚假的女孩都嫁出去了，而没娶媳妇的小伙子有五六个，而这个村子也才不过四十来户人家。有时，女儿来坐娘家，老马怀抱着外孙女，心里甚有些惶恐。

小明已有一年余没有回家了，正好这几天小明的姨妈又在给小明说媳妇，老马就给小明打电话:“回来浪一转吧，钱是挣不完的，正好，你姨妈也在给你说媳妇，是你姨妈的侄女，说是能成的希望大。”因为小明姨妈说这个能成的希望大，老马最近的精神也好了不少。这天他跟媳妇聊说:“假如能成，就立马办喜事，两头牛，一头卖了，一头宰了自己用。假如送15万彩礼能成的话，我们再想办法借上十万，一刻也不能再拖了。事办了之后，我也出去找事做，你也找个在饭馆洗碗的活，小明两口子都去饭馆，怎么着也得有七八千的工资，不出几年，一定能还清债务！”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这天天气很好，老马也许是因为精神好的原因，就想着把牛拉出牛棚外，牵到打麦场里让牛也晒晒太阳。在第二头牛刚被拉出棚外时，家跟前的公路上飞驰而下一辆轿车，牛一下受了惊，撒开蹄子就跑！这样猛的一下，老马没来得及撒开牛缰绳，被牛拉得栽倒在了地上，打了两个滚，老马身子蜷成一团，痛的哇哇叫。牛早已跑了，哼哼了半天老马还起不来。老马媳妇吓得乱叫，引得邻居跑来，大家帮忙拴住了牛，邻居马师开着自己的面的，拉上老马往县医院疾驰而去。

老马肩胛骨摔骨折了，住了院。生活中的坏事往往不单行——忙忙乱乱中，小明姨妈给老马媳妇打来电话，说:“阿姐，不成，任我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把丫头给有四个老人的家庭...”老马媳妇挂断电话后哭了。

老马旁边的病床上住的是一位被摩托车摔断了腿的中年妇女，在老马住了院后的第二天，她和老马媳妇聊起时下高昂的彩礼问题。她说:“现在真是生女儿笑生儿子哭的时代，我的邻居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是最小的，嫁完四个女儿，人家楼房也修上了，轻轻松松把儿媳妇也娶上了，真的。你看，现在养女儿的人多好！可其实吧，细细一想，要那么多彩礼何必，是不是？其实细细一想，你这样对你女儿也没好处，是吧？最重要的是要孩子们能好好活个人，坐个家，人好就够了...”老马的媳妇静静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表示认同这名妇女说的话，偶尔也说句:“对啊！”“是啊！”“就是就是！”

那妇女接着道:“我儿子也有二十四五了，我们最近也相上了一个姑娘。之前说媳妇时人家也是说我们这不好那不好，主要也就是嫌我们村子地方不好。没办法，我们去年就在县城东边买了块地，就说日后会在这边修房子，搬到这边儿住。这样才把现在这个说成了！地皮十二万，名为县城跟前，实际还是在山脚下的农村里，存的钱都没了。现在我掌柜的在想办法贷款，借钱，准备着在正月二十几的日子里把事办了。唉～不知道再啥时候又才能再翻身！阿姐，我还有一个儿子呢，也有二十岁了，还在读书，今年上大一...”

老马静静躺着听她俩说话，偶尔来一声重叹！这天下午，老马给小明打电话说:“你还是先不要回来了吧，你姨妈说的那个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