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吃剩下的饺子
文/漠上洋
1
我的奶奶是一个老太太。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奶奶确实是一个天天烧火煮饭、忙活家务的老太太。因为我爸爸是五个孩子里面最小的。多小呢?我姑姑是最大的,他的大儿子小时候是在我家跟我爸爸一起上的学。奶奶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出生的,所以在我记事的时候,奶奶已经很大岁数了。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体质比较差。妈妈奶水不足,又因为智力方面有点缺陷,我是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
为了给我补充足够的营养,在三公里外镇子上的水泥厂上班的爸爸每天下班回家都会带一罐羊奶。
羊奶是鲜山羊奶,如果不煮的话非常腥,难以下咽。
家里有一个专门为我熬羊奶的小铝锅。铝锅不耐磕碰,可能也是因为我经常扔来扔去的缘故吧,坑坑洼洼的。
农村的灶台不一定每天外面的部分因为经常放在灶台上边烧的缘故也是黑乎乎的。
童年生活就是在充满烟火气的羊奶中过来的。
2
九十年代的时候大多数人还不是很富裕,有很多来自河南的乞丐上门要饭,那时候很普遍,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每年夏秋之际都有人会上门。
乞丐们粗衣滥布,打过很多灰布补丁,但是也不是那么脏,手里会拿一个碗或者简单乐器或者拨浪鼓,肩上往往都会背一个袋子,用来装要来的东西,听长辈们说,有人会租房子住下长期要饭。也就是现在说的职业乞丐了。
那时候乞丐到农村来村民们往往也不怎么反感,乞丐上门往往都会给点小米或者玉米面或者其他杂粮面,运气好的乞丐碰到了饭点还可以蹭一顿饭。可能大家刚刚分了地,家里都有余粮,也觉得乞丐们不远万里地在外乡讨生活都不容易。
记得有一次中午吃过饭后大约快1点钟的时候,一个乞丐走进了我家的院子里,当时我正在院子里玩,见到生人进来我就跑回家叫奶奶出来。奶奶见到乞丐进来了就 让我去把中午吃剩下的莜面饺子给乞丐拿来。
我当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站在那里迟迟不肯迈步。因为那可是中午都没舍得吃太撑留到晚上剪过之后吃的我最爱的饺子。
心里想着不想给,可是话到了嘴边成了:“奶奶,饺子太干了,这么热的天我们给他一碗水一碗米让他走吧。”
奶奶白了我一眼没说话。她在家门口跟乞丐聊着闲话。原来乞丐来自河南,家里遭了水灾,粮食颗粒无收,自己又没有多大的本事,只能出来乞讨,家里人靠往年所剩不多的存粮艰难度日。
后来奶奶还是把饺子给了乞丐,还给他拿了一碗米汤,一个小凳子。走的时候还给他从米袋子里挖了两碗小米。
午休的时候我生气不肯睡觉,问奶奶那个乞丐又不给我们家干活,又不会帮助我们什么,也没有钱,我们帮他干嘛。
奶奶说:“要是你是那个家里有灾难的乞丐呢?”
“我们给他米就好了。”
“你要是没处做饭,好几天没吃饭呢?”
“没准哪家就会给他饭呢。”
“是啊,要是都像你连一顿饭都舍不得他多惨啊。”
“其实咱们不给他还有别人会给他,他的袋子也不是空着的。没准他还是骗子呢。”
“人在做,天在看。”
那时候不懂得这几个字,只知道自己的晚饭没有了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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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线大望路地铁站的H口入口处每天下午都有一位老人坐在那里自己的蛇皮袋子上拉着不成曲的二胡。
老人年纪看上去大概也就六十多岁的样子,可是他的头皮实粉红色的,头发又都是白的,一件旧的如同医院病号服的衬衣,一条浅黑色的料子裤,一双老北京布鞋,耷拉着头,看不到任何表情,看起来像是有八十岁的样子。
下半时地铁过道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大多数都是打扮靓丽的上班族,可是大家都是在路过的时候随便看一眼就加快速度继续向前行走,没有人会多停留几分钟问问他从哪里来、家里是不是遭了水灾还是什么,他的晚饭又是怎么解决的。
无数次经过我也只是瞥一眼就急冲冲地走开了。
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想到了早已经过世近二十年的奶奶以及她说过的话。
很多次我都想蹲下来跟他聊一聊,哪怕只是问问他吃没吃晚饭。可是话到嘴边的时候看到周围冷漠的目光我顿时没了勇气,原来大家都是这样,并不是我一个人。纠结和愧疚中不得不仓皇逃离。
原来能帮助一个人而自己没有去做的滋味是苦的,不是莜面饺子的味道。
原来奶奶不只是个做饭做家务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