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伶泪(4)
“妈……妈,”莲子猛醒般大喊着,奋力将头向上抬,将腰身向上挺,自己倒挂起来容易,而要不借助外力挺起来站正身子,却那么难。
妈会不会死了,这么想着,莲子立刻被一种死亡的恐惧包裹住,她没想害死妈,她没有!
莲子的眼泪扑哧哧顺着额头、发梢,滴在地上,她后悔,却无法泪流满面,倒挂起来的她只能任泪水流经头顶、洒向地面。
“妈……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听到莲子声撕力竭的哭喊声,闻声赶来的邻居拽起吊着的她,扔在地上,骂道:“匪事精,不怕把你摔死?”
几个人看着滑溜溜的洞坡地面:“谁个不长眼的,把脏水泼到人家院门前洞坡,成心害人呢。”
说着,随手抄起自家厕所的铁锹铲一块湿地走一步,直到顺着洞坡走到妈的身边:“哟,快,快抬人。”
邻里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七手八脚地将妈抬回家,莲子跟在后头,一路叫着:“妈,你醒醒,妈……”
等妈被放在土炕上时,她拽着妈的裤管,惊恐地盯着那抹殷红的血迹,摇着,想要摇醒昏迷的妈。
记忆中家里第一次涌了这么多人,屋外还站有人,蜷缩在炕头的父亲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快,快帮忙把山里他大叫回来。”
那个梦想着做爸爸的男人是一路跑着,从沟边的地里赶回来的,正遇上挎着药箱前脚已迈出院门的乡医,他一把拉住医生:“大夫,你一定要保住!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子,一定保住……”
医生摇了摇头:“大人保住就已经不错了。”
山里人瞪起双眼,愤怒地逼视着医生,一手拽住药箱挎带,一手紧攥,逼近医生:“你保不保?”
“我来时就已经流了,怎么保?”
面对这个人的凶相,医生竟然毫无惧色。
“已经流了?!”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着药箱的手也颓然放下了。本以为有的希望压根就不存在,你让医生去做怎样的努力?岂不都是徒劳无益。
“流了?……流了!”男人喃喃自语着,猛然“啊”的一声吼,抱住头蹲了下去,一个男人无遮无拦的嚎啕大哭声在这个沉寂的村庄传得很远很远。
莲子成功了,不到十二岁的她,用自己的一点“小聪明”,让“背叛”了父亲的妈付出了凄重的代价:妈一生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骨血,在还未成型时就永远停止了呼吸,可她却没有一丝喜悦感。
莲子多年后才明白自己犯下了怎样的罪过,她厄杀掉了妈唯一一次做母亲的权利和机会,她亲手杀死了一个还未成型但确实存在过的生命!
你以为自己是善良的,岂不知单就这一条就是你不可饶恕的足以判为死刑的罪证。乡邻们也许是恶毒的残忍的势利的,但当你真的陷入生活的低谷时,他们那善良质朴的天性还是从几近停滞的血液里喷突出来,倾刻间让你感激让你动容让你铭记让你一时便原谅了包括中伤在内的他们的种种不是。
毕竟,他们只是平庸的没有内涵的农人,他们的伤害,充其量是不经意、不自知或者说是习以为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