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亲娘(04)
04
俗话说:人活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娘生性要强,有理虽然也知道让人三分,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也因此遭了不少罪。
父亲因为在外工作很少回家,家里便只有娘一个人支撑着。娘生性耿直,不喜欢巴结人,加上家里穷,也没什么东西可送人,因而在公婆那里和妯娌们当中便不受待见。
近门的不团结,远门的就会来欺负。紧挨着我家房屋后面是一个废弃的水坑,因干旱已没有了水。娘担心下雨坑积水会浸泡房屋,只要不忙,就会拉着架子车拉土填坑。娘一个人拉土很是吃力。由于取土的地方土质松软,有时车子会陷在地里;而农村的土路很不平,坑坑洼洼的,有时土拉多了,一路颠掉不少,有时拉多了,碰到上坡上不去,还要忍痛下掉些土。如此辛苦了一个多月,娘才往外填实了几米远。娘的辛苦没有白费,待到下一个雨天到来时,屋后的雨水争先恐后向外流,让娘心里踏实多了。
冬去春来,日子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了十多年,终于在一个夏天的上午被打破了。一户有权有势的人家看中了我家屋内的那块地,也就是从那天起,机器轰鸣,又是填坑又是建房,地面也垫得高高的。娘当初的辛苦算是白费了,也再次担心起了房屋的安全。娘与他们理论时,对方毫不讲理,也拒不理会娘的要求。这让娘更是气愤。
娘是个讲理的人,找村干部说时,村干部不想得罪人,虽然明知对方不占理,只是哼哼哈哈地没有任何态度。娘又到乡里反映情况,乡里初始是支持娘的,后来却推脱说管不了,再后来又做起娘的工作说不行就算了。正当娘纳闷事情为何前后反差如此之大时,却听说是对方已暗中找人打过招呼。事情的发展更助长了对方的气焰,猖狂放风说,有本事就到县里地区去告。娘听了更加气愤,说天下这么大,总该有说理的地方。
娘真的去了县里。县城离家四十多里,那时到县里车很少,车费也贵。家里的存钱不多,娘去时也不敢全带上,往往是搭了车就没吃饭的钱了。娘在外受苦,我们姊妹几个也跟着受累,如没娘的孩子一样,饥一顿饱一顿的。
父亲看着心疼,但工作忙,顾不上管家,便劝说娘不争也罢。其实父亲还担心娘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举目无亲,又不识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娘态度很坚决,说好比一个国家,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却有恶邻要霸占,没事不惹事,有事不能怕事。
娘的坚持终于有了回报,正义的天平向真理倾斜了。在县里的督促下,乡里很快派人进行了认真细致的调查,最终做出了公正的裁决。
娘听到这个消息后,喜极而泣,连连说官司打赢了。父亲纠正说这是政府出面协调的民事纠纷,并没有经由法院判决,应该不叫打官司,但娘却坚持认为是。这期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只有娘最清楚。
大二时放暑假回家,听娘又说起那次纠纷,就给娘讲起发生在清朝康熙年间“六尺巷”的故事,并说让他“三尺又又何妨”。娘听了生气地责怪说,我争的是一口气,是一个理儿。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学的多了,人就学傻了。我知道那是娘最痛心的事,便不敢再提,生怕娘伤心。
我和姐姐哥哥工作后,娘便随我们去了城里。期间,为了让父母散散心,我和哥哥陪他们去了趟江苏扬州,游玩了何园。父母看了,不禁为园林建筑的精美所折服,还啧啧赞叹其后代把祖传家业无偿捐献给政府的义举。娘说财钱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与何家相比,自己这点家业真不算什么,并生出了和以往不一样的感慨:凡事争啥争啊,争来争去,争的都是气,争伤了身,少活多少年!说完,娘长长地出了口气,好像一切都释然了。
白发亲娘(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