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被遗忘的禁忌少女

2018-05-28  本文已影响32人  5f8feae90c2e
图片来源 摄图网

这几年的同学聚会越来越稀疏了。

也该如此。高中刚毕业那会儿,十一聚五一聚,过年聚端午聚,从起初的全班到场到后来的三三两两,越来越没劲了。说到底,大家都是各自生欢的成年人了,哪有那么多叙不完的旧。

这次要不是打着“毕业十年”的幌子,齐墨也不愿意赴约。但转念一想,都是一起经历过花季雨季的人,情分是有的,说不准今后哪哪需要谁谁帮个忙,混个脸熟还是有必要的。

估计到场的人多半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举目四望,全是混得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所谓的“成功人士”都躲得远远的。

可能人家的时间比较金贵吧。

齐墨叹了口气,将贾坤递过来的白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贾坤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齐墨:“廖雨田的消息,你有吗?”

齐墨慌张摇头:“提她做什么?”

旁边的靳佟听见了,也是一声抱怨:“就是,好好的同学聚会,你提廖雨田干什么?”

贾坤是偷偷问的,然而靳佟的大嗓门却如同朗声宣布。一时间,所有的同学都停下手中的筷子酒杯,将目光齐齐投射过来。

廖雨田是高一四班的禁忌。

忘了那一天是怎么来的,忘了它具体是哪一天,但就是有那么一天,突然全班女生见到廖雨田都远远躲开,三人一伙、五人一群,聚在一处悉悉索索说些什么。

齐墨刚打完球回到教室,感觉气氛不大对,但也没多想,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就在他即将落座的那一刻,靳佟大声地叫起来:“齐墨,小心!”

有人窃窃地笑出声,紧接着是哄堂大笑。齐墨莫名其妙地环视一周,正撞上贾坤的目光。贾坤示意他出教室,齐墨不情愿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于是他知道了那件事,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拳打在墙壁上,边痛得龇牙咧嘴边愤怒地低吼:“真的假的?她怎么不去报警?”

“怎么报警?那是她爷爷,也是供她吃穿供她上学的人。老头被逮进去了,你养她啊?”贾坤冷笑了一声。

“关我什么事!”齐墨不耐烦地说,“你干嘛跟我说这个?”

“全班都知道了。再说了,她不是那什么你吗?”贾坤说着一脸坏笑。

“快滚!”齐墨推了他一把,转身走进教室,把自己的桌子从廖雨田旁边挪到了教室最后一排。

廖雨田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这一年她十六岁,身体已经有了成年女人的线条,脸庞却仍保留着少女的天真。与她同龄的小伙伴们都在享受人生最美的花季,而她却遭遇了又一场劫难。

廖雨田两岁时,爸爸死了,妈妈跑了,她被撇给爷爷奶奶。十四年后,爷爷也不再是爷爷了。

那天,他忽然从背后揽住她,双手牢牢覆盖着她稚嫩的双乳,沉重的气息吹在她的耳畔,散发着浓重的烟草味,潮湿而腥臭。

“爷爷疼你。”他说。

廖雨田闭上眼睛。没有流泪,没有惊叫,她选择默默承受。

不然呢?

她自小就活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激中。周围所有的人都竭力向她灌输一种观念:爷爷奶奶是她的恩人,她需要报恩。

这是恩人的索求。除此之外,她又该如何回报?

原本,她并没有打算向任何人提起这事。但靳佟来家里玩的那天,她无意中看到了爷爷的目光。浑浊的布满褶皱的干枯的双眼中,满是贪婪。

她本能地一把将靳佟拉进屋子,迅速反锁上门。

她的紧张在胸口跳跃,羞耻从双眸滴淌。靳佟察觉了,只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廖雨田想掩饰来着,可是越说越乱,不受控制的词句越过大脑,经由舌头与牙齿,被嘴唇喋喋不休地泄露。泪水是注脚,颤抖是旁白,将她所经受的所感受的一并倾泻而出。

回家之后,靳佟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大哭一场,一半是同情女伴的不幸,一半是为自己感到后怕。

为着女儿的安全,也为了其他女孩不被牵累,靳佟的父母将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大院。

大院是一个太小的封闭社会,任何一家的丑闻都足以刺激它的兴奋点,使信息得以光速传播。第二天,就成了廖雨田成为班级禁忌的那一天。

没人想要伤害她,但也没人知道应当如何保护她。十几岁蓬勃生长的身体里,住着的仍是些仓皇无措的灵魂。他们有意无意地在廖雨田的周围筑起一道真空的防线,不敢试图穿越,也不敢轻易靠近。

高考结束后,自小生长在大院里的男男女女终于各奔东西,那些同学了十多年的伙伴逐渐成为回忆里的名字。然而大多数人的记忆里,廖雨田和有关她的种种,都被小心地避过了。

将近三年的光阴中,廖雨田被周遭的所有人隔离,犹如穿梭在世间的魂魄,轻飘飘的,无依无靠。

齐墨也没有试图靠近过廖雨田。尽管,他曾经微微的、稍稍的、有一点为这个女孩动过心。可不知为什么,当得知她的遭遇时,齐墨觉得那份感情被玷污了,于是迫不及待将之撕扯成碎片,将之在无人的角落里一把火燃成灰,将之与那段岁月一并尘封。

直到十多年后的同学会,贾坤忽然提起,被封存的记忆才被解开封印。

原本的觥筹交错顿时停止了,大家默坐在椅子里,各怀相似的心事。“毕业十年”的同学聚会,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草草收场。

贾坤将齐墨推去一边,打开手机QQ,递给齐墨看。齐墨只瞥了一下,双眼即刻冒出火光。不待他爆发,贾坤自己已经开口:“廖雨田自己发给我的,不信你翻聊天记录,前两天刚加了我好友,一句话没说,就发过来一张裸照。”

齐墨的后槽牙咬得咯吱响,腮上凸起明显的一块。他长叹一口气,克制自己的情绪,问:“后来呢?”

贾坤抽掉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摁灭在路边的垃圾桶上,重重地“唉”了一声,苦笑着说:“妈的,问我借2000块钱。妈的,2000块钱!”

齐墨跟着苦涩地笑了笑,什么都没再问,随意拍了拍贾坤的手臂,转身向地铁站走去。

贾坤茫然立在原地望着齐墨的背影,暗自骂了一句,也向公交站走去。

片刻,微信响。贾坤低头看。

是齐墨,转账2000块钱。

恐怕,也只能,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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