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腾阵石像
1
……
愚蠢的人类。
……
闯入禁地者，会受到严厉惩罚。
……
囚于方寸，与万物共灭。
……
“我们回去吧？”
队中胆子比较小的姑娘，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探险队队长无视陆续出现的四个警告牌，对大家说：“肯定是之前到过这里的探险队留下的，唬人的恶作剧罢了。”
“可是……”小小从看到第一个警告牌起，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使她畏惧继续前行。
队长拿着地图，走在最前方，高声鼓舞道：“我们离图腾阵已经很近了，这将是我们有生以来最伟大的一次冒险！”
“等我老了可以讲给孙子听！”健壮的大孟骄傲地大笑，好像他已经找到了图腾阵似的。
他为了安慰小小，继续侃侃而谈：“有一次我跟几个朋友去沙漠探险，遇到了沙尘暴，差点死在那儿。跟那次相比，我们现在的处境简直可以说是安逸！”
一行四人又走了一段时间，打头阵的队长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队长？”小小紧张地问。她心中的不安，在逐渐扩大。
队长沉默半晌，神情凝重地对众人说道：“地图显示的位置，就在这里。”
“这里？！”大孟惊诧地看向脚底下，旦见寸草不生，荒凉一片，“毛都没有啊！”
众人一齐陷入静默。
最终，沉寂的空气被一路上从未说过话的悠兮打破。
她缓缓说道：“我知道往哪里走。”
2
“因为我一年前，来过这里。”
“什么？！”三个人震惊地看向悠兮，问道：“你看到了图腾阵吗？”
悠兮攥紧双拳，花费了很大力气，才点头承认。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们？”队长问。
“你们没问。而且……”悠兮指了指队长手中的地图，“我没想到你的地图这么不靠谱。”
“那既然你已经见过了图腾阵，为什么还要再来？”小小不解。
悠兮摇头，不愿谈论原因。她怕自己说着说着，会控制不住哭出来。
3
队长三人跟随悠兮，穿过一片枯树林，又穿过一片石林，终于在突破石林的刹那，看到了旷远处的巨型图腾阵。
图腾阵以伫立的无规则石块阵为中心，四射开来眼花缭乱的神秘纹路，层层叠叠向外扩张。
足有数十个球场之大。
最令悠兮奇怪的，是图腾阵之中，远近不一的人形石像。
这些实实在在的石头，以人的姿态栩栩如生地伫立，如果不仔细看，或许会认作是真的有血有肉的人。
队长和大孟早已欣喜若狂地奔向图腾阵，似乎想直冲中心石阵。
小小急得在一旁跺脚，拉扯着悠兮的袖子：“怎么办怎么办？”
原本恍恍惚惚的悠兮被小小晃得回过神，她急迫地对着队长和大孟大喊：“不能进去！来之前我们签过保证书，看到图腾阵即可，不许踏入其中！”
队长和大孟闻言，纷纷扫兴地停在图腾阵外围。他们虽然兴奋，但不至于失去道德与理智。
况且他们是探险家，不是考古学家。传说中拥有神秘力量的图腾阵，对于他们，并没有学术上的研究价值。
既然不能进去，队长和大孟不约而同地拿出相机，恨不得将图腾阵360度照个遍。
4
只有悠兮全然不顾图腾阵，无论纹路是何种天花乱坠，其中囊括多少旷世古老的秘密，她都无动于衷。
她的视线一直聚焦在位于图腾阵最外围的一个石像上。
她一步步走向石像，每走一步，都恍然如梦境。
这个人型石像，虽然看不清五官，但可以看出是一个挺拔的男人轮廓。
他面朝东方，像是那里有什么让他牵挂的东西。
他似乎很疲惫，拖着沉重的身躯，上身前倾，脚步迈得异常艰难。
他的一条腿已经跨出了图腾阵的外圈，但是身体和另一条腿，却依然停留在内。
他是否很想走出脚下的图腾阵？是否向往另一个世界？
有一个巨大的疑惑，自悠兮看到这块石像开始，就一直横亘在脑海。
一年前她和央宁来这里时，有这尊石像吗？
5
她不记得当初她与央宁分开的具体位置，似乎就是这个点，又似乎不是……
那时候她一门心思都放在图腾阵上，根本没有关注零星伫立其中的石像。就像现在的其余三人。
悠兮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拉住一旁正仔细研究图腾阵的小小，让她背对图腾阵，问道：“你刚才有数这些人型石像的个数吗？”
“没有啊。”
“那在你印象中，最外围的石像有几个？”
小小认真想了想，说道：“最外围的话……应该就我们刚才穿过石林后，正对着的那一个吧？”
悠兮又问了队长和大孟，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悠兮越发确信，一年以前，此处的确没有这个欲跨出图腾阵的人型石像。
这个位置不容忽视，如果一年前真的已经存在，她不会注意不到。
悠兮站在图腾阵的边缘，再一次凝视眼前的石像。
豁然，她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只见人型石像的面部，竟似有滑落的泪痕。
她大叫另三人：“你们快来看！他好像哭了！”
三个人将信将疑地跑来，然而他们并不觉得石像面部上的痕迹，是悠兮所说的泪痕。
队长说：“这只是多年的风吹雨打残留的印记。”
“不可能！”悠兮断然否认：“一年前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这尊石像！”
队长一直觉得悠兮神经兮兮的，便不在意地说：“或许是你记错了。”
“不……”小小怀抱双臂，单薄的臂膀在风中颤栗，“刚才石像的脸上，确实没有这些水痕……”
大孟全无印象，只得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最后他一锤定音地问悠兮：“要不你把你一年前看见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都告诉我们，大家心里也好有数。”
悠兮沉默良久，终于点点头，未言泪已下，发出一声深切的悲叹。
6
悠兮激动得一把搂过央宁，几乎跳到他身上。
央宁温和地笑着，刚想拍拍她的后背，便见她已经飞一般扑向阵中。
“等一下！”央宁及时地捞回悠兮，“我们不知道有没有机关，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悠兮认为央宁多虑了，这放眼望去，除了空荡荡的图腾阵中心的石阵和随机分布的几个石像，哪里有可能安放机关？
“哎呀这简单！”悠兮敷衍地弯腰捡起几块石头，扔向图腾阵。
石头在图腾阵里滚了几圈，静止住了。
“看吧……”悠兮正要洋洋自得地嘲笑央宁，忽然间，只听中心石阵发出细微的响声。
似是尘封经年的灰土剥落掉地的声音。
紧接着，一束白色光亮从石缝射出，以极快的速度准确无误地击打在石块上。
悠兮震惊地盯向石块，等了一会儿，发现石块并没有任何改变。
难道刚才那束光，是自己看错了？
悠兮望向央宁，央宁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块，并下意识把她护在了身后。
有了这个动作，悠兮知道，方才那束光，央宁也看到了。
“要不再扔几块？”悠兮说着，就要去捡大块石头。
“有可能会破坏了图形。”央宁提议：“不如我们先走到高处，俯拍图腾阵？”
悠兮指着中心石阵，“可是传说中的神秘力量，也有可能不是藏在图腾里，而是藏在那几块石头里。”
央宁劝道：“我们可以先尝试解读图腾，再做下一步计划。”
悠兮不舍得离开，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不进入阵里怎么过瘾？
不过，这一方渗透着灵性的场域，着实令悠兮心生敬畏，她不敢轻举妄动。
在悠兮打算跟随央宁离开时，一阵疾风掀起地上沙尘，从石林处刮来。
央宁下意识背过身替悠兮挡住风沙，然而被风沙吹掉了帽子的悠兮，一心只顾去捡帽子。
“悠兮！”
小跑着捡起帽子的悠兮，听到央宁紧张的呼喊，不知道他又在大题小作什么。
当她戴好帽子，直起身，才恍然看到自己脚下所踩的土地，竟汇聚了繁复的图腾纹路。
再向远处张望而去，她竟不知不觉间已身处图腾阵之中。
央宁因担心悠兮安危，早已随她所踩的位置，丝毫不差地跟到了她的面前。
央宁绕到悠兮身后，自己背对石阵，将她完全护在怀里。
悠兮再一次听到尘土剥落的声音，她知道是石阵被触动的声响。
对那束未知白光的畏惧，令悠兮恐惧地紧拽央宁手臂，“我们现在怎么办？”
央宁的回答有一丝迟缓，“按照进时的路出去。”
“可……我不记得怎么走进的图腾阵……”
“没事，先走到那里。”央宁一步步指引着悠兮，却不肯自己在前面带路。
他自始至终，都在悠兮身后，如一座阻挡危险的安全屏障，隔绝外界对她可能造成的威胁。
悠兮神经紧绷，并没有察觉到央宁的步伐越来越迟钝、缓慢、僵硬。
就在悠兮即将走出图腾阵时，又是一阵劲风。
石林后，似有人影晃动。
悠兮吓出一身冷汗，连叫央宁：“那里、石林后，好像有人……”
暗金色光亮在石林幽暗的阴影处闪现，片刻消失不见。
悠兮握紧央宁手臂，“好像真的有人！而且来者不善，我们现在怎么办？
“悠兮……”央宁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往左跑，我往右跑，我们在石林外的枯树林汇合。”
悠兮想，如果石林里真的有危险生物，至少他们还能存活下来一人。
她咬咬牙，问道：“左是哪边？”她已慌乱得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
央宁指向东边太阳徐徐上升的方向，“你往那边跑。”
悠兮点点头，心中默叹：生与死，便听天由命吧……
7
“最后不用我细说了。”悠兮抹掉眼泪，告诫自己要坚强，她已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只能自己变得强大。
“你没有在枯树林等到你的同伴……”小小眼中含泪。
悠兮摇头，“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丝有关他的踪迹……
“喂……悠兮……”大孟突然指着石林的方向，“你说的发出暗金光的人影，不会就是那个吧？”
众人看去，真的有两点金色暗光，在石林阴暗处明明灭灭，就像人的眼睛。
小小厉声尖叫着，要往后退，却撞在了人型石像身上。
她震惊地回身，惊恐地发现石像前倾的角度，似乎比刚才略大了一些。
这是她的错觉吗？不会……小小一直相信她超出常人的敏锐感官。
那石林中的人影，逐渐向外晃荡，直至完全暴露于阳光之下。
8
除了那一双骇人的异样金瞳，这明明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
金瞳少年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走到他们面前，直指悠兮说：“怎么又是你？”
“又？”悠兮奇怪地歪头。
“去年这个时候，你就来过这里，还触发了石阵的机关。”
“该不会……”小小提醒悠兮，“去年见到的人影，就是这个孩子吧？”
悠兮险些爆粗口，好不容易憋回去，不可置信地对上金瞳少年：“我竟然被这么一个小屁孩吓得屁滚尿流，还弄丢了央宁！”
金瞳少年举起手指，道：“首先，我不是小屁孩，我是石阵守护者，我的职责便是看护石阵；其次，如果你说的央宁是一年前和你同行的人，那他没有丢，他就在你身后。”
悠兮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却还是回头看去，不过意料之中的，她没有见到央宁。
金瞳少年走到那尊奇特的人型石像前，“这不就是他吗？”
“央宁是人！”悠兮郁闷地盯着男孩。
少年扫视图腾阵上的石像，“这里哪个不是人？”
小小最先理解了少年话中之意，“你是说，这些石像……都是活生生的人？”
“没错。”少年淡定地点头，指向石阵，“进入图腾阵的人，只要一步走错，就会触发石阵机关，被机关射中的人会变成石头，永远困在这里。”
囚于方寸，与万物共灭……
原来他们在路上看到的警告牌，就是指石阵的机关……
怪不得一年前悠兮用石头探路，那束白光射在石头上，却没有对石头产生任何影响……因为它本身就已经是块石头了！
悠兮豁然冲上前，一把搂住冷冰冰的石像。
仿佛看到一年前，在她跑走后，他追随着她的背影，艰难地挣扎了几步，在左脚踏出图腾阵的瞬间，永远定格在了原地。
从此，风吹日晒，严寒酷暑，永无止境地孤零零度过自然的轮回。
9
“没有办法让他们恢复原样吗？”小小满心不忍地注视这一尊尊拥有生命的石像。
金瞳少年说：“别的人我没有办法，但是他可以。”他指了指央宁。
悠兮紧拽央宁坚硬的手臂，问金瞳少年：“什么办法？”
“你没看过童话故事吗？”金瞳少年无奈地摊开手，谆谆教诲：“如果你是真心爱他，亲他一口，他就恢复正常了。”
大孟不合时宜地大笑起来：“连比你小的小屁孩都不会相信这么滑稽的……”
正说着，只见悠兮已经毫不犹豫地一口亲在央宁脸颊。
大孟和队长始料不及，瞠目结舌。
少年则笑得在一旁打滚。
“你坑我！”悠兮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又失望落寞地红了眼眶。
金瞳少年停止了嬉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认真起来，对她说：“除了他，其余的那些化为石像的人，都是因贪图石阵的秘密会带来的荣耀，明知不该进入这里，却强行闯入。只有他不但阻止别人……”
说道‘别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悠兮，继续道：“不但阻止别人进入，心存守护石阵的善念，而且他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又看了悠兮一眼，“才化为的石像。石阵是有灵性的，它对他的惩罚，仅有一年光景。所以即使你今天不来，他也会在太阳落山前恢复原状。”
悠兮听闻，满目泪光地凝视石像。
她看到石像之下，央宁温润脉脉的目光，一如往昔，给予她温暖的力量。
10
金瞳少年继承家族的使命，负责看守图腾阵的中心石阵，但他对两个阵的了解却知之甚少。
他只说如果可以解开图腾阵，便可以接近石阵，如果解开石阵的秘密，或许变成石像的人便可以恢复。
从那以后，解开石阵的秘密成为悠兮和央宁的此生目标。
他们相信，每个闯入图腾阵的人，都有自己的情非得已。他们或许是为了让自己的家庭过上好日子，不惜用生命去冒险；又或许，他们是单纯地为了解开一段古老神秘的文明……
“央宁，我们两年前去图腾阵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任何警告牌，对吧？”
央宁回想片刻，肯定道：“嗯，没有。”
“那就奇怪了……”悠兮这才想起被自己忽略了的四个警告牌，告诉了央宁。
央宁轻拖下巴陷入沉思。
悠兮问：“会不会是有人解开了机关的秘密，但是还没有解开关于石阵的秘密，所以特意写了警告牌提醒后人？”
“可能性很大。”央宁摸了摸悠兮的脑袋，感叹于悠兮这两年的成长。
到底是什么人写下警告牌，那个人又是如何发现的机关的秘密？
最重要的是，图腾阵中心的石阵，究竟蕴藏了什么？
总是有太多的谜团，太多的未知，等待人们去探索。
而对于悠兮和央宁而言，在心系未知的神秘的同时，有彼此相互陪伴，便是这一生最美满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