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有女初长成 上卷》—初衷的牢笼
女孩名叫巧巧。是一个向往大城市的黄桷坪女孩。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始终有一颗要走出去的心。从黄桷坪出去的女孩,要么无声无息,要么寄回来的就是穿着高跟鞋、小短裙,画着口红的照片和汇款单。巧巧对深圳这样的城市充满着好奇和期待。哪怕慧慧从深圳回来得了肺痨,她也觉得做流水线工作,是天堂般的好,总比黄桷坪好。
李表舅是镇上开录像店的,后来因为涉黄蹲了监狱。半年监蹲下来,县公安局的人像是同他处朋友的意思来了,不时有吉普停在他家门口。李表舅的远房表妹曾娘就是从吉普车里钻出来的。巧巧、小梅、安玲三个女孩跟着曾娘去深圳做流水线工作。曾娘借口领她们两个去洗手间,把巧巧留在车站,并嘱咐她不要乱走动。
巧巧在车站不知怎的睡着了,醒来后面前站了一个陌生男人,戴副眼镜,文绉绉的,要是头发剃短些,会像镇上中学的语文老师。他说自己是曾娘的朋友,叫陈国栋,来领巧巧与曾娘她们汇合。巧巧内心没有丝毫怀疑就和这个叫陈国栋的男人走了,就连警察来盘问,她都帮着陈国栋说话。后来她知道,她错过了一次逃跑的机会。陈国栋将她带到延河旅社,这里并没有曾娘,也没有小梅、安玲,有的,只是她内心的不安和陈国栋的无赖、冒犯,就这样半推半就,巧巧成了陈国栋的人。只要能去深圳就好,她想着。
陈国栋说要带巧巧去舅舅家讨他一声道贺。上火车之前,他把戒指从自己手上摘下,套在巧巧手指上。火车到站,是个比黄桷坪镇上的火车站更小的站,一共十多盏灯,那之外便是密封般的黑暗。陈国栋告诉她还要坐长途车。
但巧巧第二天醒来时,怎么也想不起,是如何坐上了长途车,她猜想一定是陈国栋在她喝的汤面里做了手脚。这是间很高大的屋,粗笨却实在,墙是新粉刷的,还有鲜潮的石灰气味。床也是粗笨实在。她看见外面两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还是傻子,他们根本不知道陈国栋是谁,只说是从姓曹那买了巧巧当媳妇来,结婚证都拿了出来。巧巧这时明白了,原来根本没有什么陈国栋,也没有什么舅舅,她是被骗了卖来当媳妇的。后来她知道,她明白的还不够。
结婚证上的另一个人叫郭大宏,巧巧觉得他忠厚老实,尽量满足她的所有要求,也从不会和她动手动怒。时间一长,巧巧的反抗、怒骂也逐渐变成了另一种方式。她似乎在想着和大宏的“未来”,但她明白,她终有一天还是要走的。一个多月后,巧巧怀孕了,她担心这孩子是姓曹的,向大宏吵着闹着要把孩子打掉,大宏拗不过她。那个傻弟弟二宏,只知道露出傻笑,他叫“巧巧”的时候,还夹杂着冒犯、寻开心,直到有一天,巧巧发现在她床上的并非大宏,而是他的傻弟弟时,巧巧才知道,兄弟俩一直在递着眼色、窃窃私语,原来在算计她,细细地分享她,一点都不把她浪费。事情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所有的人——从曾娘、姓曹的,到大宏、二宏,全是串通好了的。他们全串通一气,把巧巧化整为零,一人分走一份。谁都在她身上捞到好处,就是她自己成了好处提取后的垃圾。
巧巧提起菜刀,将她的怨恨化为了大宏和二宏的血,在血泊中,她逃跑了。
巧巧的悲剧也是那个时代女子的悲剧。现实生活和电视上的生活是两个世界,一个是破旧不堪的乡下,一个是灯红酒绿的城市。为了去深圳,巧巧几乎付出了她的一切,她轻信,胆大妄为,甚至于为了讨得城里人的认同,不敢去反驳和猜测什么,却不知道,深圳已经成为了她命运的牢笼。每一次背叛和欺骗的结束,其实都是另一次欺骗的开始,这个姑娘并不知道命运给她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曾娘欺骗了她,自称陈国栋的男人欺骗了她,大宏欺骗了她,她的尊严、自由,逐渐在一次次的欺骗中被磨灭。一个乡村的女孩,想要去大城市,这样的初衷有什么错?如果有,那便是她的无知、轻信、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可这些也是成长的环境所致。但经手的每一个人,都从她身上捞到了好处,最终剩下的只是残渣。在那样的时代里,一定还有千千万万个“巧巧”,在这千千万万中,又有几个能够逃出命运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