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天涯（十一）

雨落天涯（十一）

估摸一个半小时，能干的雨就把那么一大袋子衣服被单等洗完了。等我们到家，雨把它们晾晒在院子里扯的铁丝绳上，看望照料过父亲，便开始做午饭。

雨的手艺相当地好，蒸炒炖煮煲那是样样拿手。既然她掌厨，我自是要不失时机食欲膨胀地踊跃点餐。来的第一天就看到她家的红香椿树，枝繁叶茂绿油油的，我早就馋一样儿好饭，看来今天要美梦成真了。我们说定了，午饭是：黄瓜丝香椿蒜汁凉面条。在他们叫来，就是凉面条。

她哗哗洗净了双手，伸进面条机所在木台面上的一个铝盆儿里，开始和面。

“ 不是在省城给你做过好几次了吗？怎么还这么馋？”

“ 那可不同！咱那儿又没有面条机，都是外面买的现成的。你看这面粉、面条、香椿、葱花……都是绿色环保纯天然无添加，保准这味儿和小时候吃黄焖鸡一样香！今天又劳首厨亲自披挂上阵，你说我吃货一个，能不蠢蠢欲动吗？！”我眨巴眼睛。

雨被我逗笑了：“你那小嘴儿比抹了蜜还甜，将来保准儿把你婆子糊乐得团团转，加把劲儿死心塌地帮你带孩子做家务！老公呢早就掉进了温柔乡，你叫他往东不敢往西，你叫他往西他不敢往东。”

我听过窘红了脸，觉雨说话有点过分了。带着几分生气说：“还没结婚呢，嘴巴就变得这么坏，将来还得了？再说，不理你了！”

雨不意我这样表现，强憋着笑，红着脸，连忙向我道歉讨饶。正闹着，阿姨回来了！

“ 阿姨，累吧？我给你端盆水洗把脸？”雨在忙着，我很有眼色有礼貌地迎了过去。

阿姨开心得合不拢嘴，笑笑定定看着我。用手撇去耳边汗水浸贴到脸上的头发，把肩头的毛巾取下搭在椅子肘上：“这闺女，多好啊，谁要娶着你有福气。”

雨在那边哈哈大笑起来，放肆且得意。

前有雨，后有阿姨，我的脸红症又犯了。我明白雨的“狡猾的窃笑”，伸起手，朝她使眼色儿，扬一扬。

阿姨不明白何种情况，对笑个不停甚是张扬的雨斥责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哪像个女孩子？！就同个假小子一般样儿！再不收收你那性子，看磊还敢中意你。”

我看到雨的脸上笑容“刷”地收了，留下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我赶忙岔开话题。

“ 阿姨，你不知，雨还考了会计证呢，她现在坐办公室，厉害着呢，像这样上进优秀的女孩儿，磊打着灯笼难找着，一眼看不见，生怕雨跑了。”

阿姨用凉水冲洗过后，脸、脖子和胳膊都比之前干净了，人也精神多了。她听着我说的话，笑得更乐呵了，直夸我懂事会讨喜。

“雨这丫头就是懂事顾家，自己挣了钱舍不得吃舍不得花，月月往家里寄，说也不听。”

雨挤巴着眼睛急了，制止住她妈要说的话。

这次我们围在堂屋小方桌子吃的饭，雨做的特别好吃，我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雨喂过他父亲之后才坐下来吃的，其实老人的双手没问题，可以自己端着吃，她坚持要喂。

她说，净待在城里了，在家里尽孝的时候不多，让二老受罪了！

我听了，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平时家里再忙，衣服都是母亲洗洗叠叠，我都没意识去帮忙。

雨的弟弟千呼万唤始出来，我们几个都要吃完了。阿姨看着他说他没礼貌，怪他干啥都磨蹭。雨等他弟坐定，顿了顿，打开了话匣子：“ 志平，今儿上午在地里锄草，干活儿累了吧？！”

没有回应。

“ 你就算不说咱们都知道，一个字，累！你看看，咱妈的腰都累弯了，爹长年躺床上瞎受罪帮不上忙，你一到周末假期，也跟着上地干活——姐心疼你们！”雨抹了泪。

我在一旁听着，体味着，心里像插了刺。

“我在城里，是社会最底层，没文化！”话音刚落，我看到雨的脸色刷地变了，许久低下了头。她在努力，接着，成功发出了声，却带着嗓子几近废掉的嘶哑。

“ 每每我看到，人家神气的爸开着轿车，烫着波浪卷儿的妈踏着高跟鞋，想到自己父母苍老皱纹的脸，辛苦劳作的身影，鼻子就一阵酸，心里揪成疙瘩。咱们若没个打算，不去做努力，不想着改变……” 雨哽咽了，阿姨在旁，也跟着直擦眼泪。

“ 你是家里的希望，更是自己的希望。请记住，你学习，不是在给别人学，是在给自己学！等将来有出息了，福气归根结底是自个儿的。只要你能好好上，不管是大学还是硕士、博士，姐都供给你！就算姐结了婚了也供给你！姐，说到做到！”

说到这儿，默不作声的弟弟突然站起来，放下碗筷走了。电扇里的风继续吹着，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