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
我国有一位大文豪,本来是学医的,后来受国民中的“看客”的影响,就弃医从文了;这个人是鲁迅。
他最初学医,是想要学成之后,“救治像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战争的时候便去当军医”。
他是在日本学医的。一次微生物课的课堂上,他看到教授放映的一些时事的画片。
“其时正当日俄战争的时候,关于战事的画片自然也就比较的多了,我在这一个讲堂中,便须常常随喜我那同学们的拍手和喝采。有一回,我竟在画片上忽然会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了,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的体格,而显出麻木的神情。据解说,则绑着的是替俄*国做了军*事上的侦*探,正要被日*军*砍*下*头*颅*来示*众,而围着的便是来赏鉴这示众的盛举的人们。
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已经到了东京了,因为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
后来,他受钱玄同委托,写起了小说。在他的小说中,多次写到了国民中的“看客”。
在《药》中,看客们一大早天没亮,就赶去城里看行*刑*革*命*党,“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 。行刑的时候,看客们“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在《阿Q正传》中,阿Q被押赴刑场行刑的路上,看客们听到阿Q唱出半句戏文,---“ ‘好!’从人从中,便发出豺狼的嗥叫一般的声音来”。在当时的阿Q眼里看来,看客们的眼睛是可怕的,比他曾经遇见过的狼还要可怕,“又钝又锋利,不但已经咀嚼了他的话,并且还要咀嚼他皮肉以外的东西,永是不远不近的跟他走。”
可能是我读书少,除了鲁迅,我还没见过其他作家笔下描写过看客们。而鲁迅描写得又是这样深刻,这样入木三分。
在生活中,我也亲眼见过很多看客。
比方说,无论任何时候,在大街上,只要有人吵架,那么以吵架者为中心,肯定会围上一圈人,伸长脖子,在那津津有味地驻足观看。如果吵架者吵着吵着转移了战场,这些人肯定也会亦步亦趋地跟着移动,像是蒲松龄笔下“缀行甚远”的“途中两狼”。
每次看到这种情形,我都觉得有些困惑,因为我并不觉得吵架有什么好看。相反,我觉得吵架时,当事者双方都面红耳赤、暴跳如雷,彼此恶言相向,不文明至极,实在难看,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就看得这么津津有味?猎奇心理?想听出吵架的起因和事件的来龙去脉?
在我们老家,每当有上了年纪的人去世,子孙们都会办一场丧事。
每次办丧事的时候,都会有一大帮人远远地站着观看,尤其是丧事的最后一天,奠“奠”的时候。那时候,是亡者下葬前夕,是丧事最隆重的时候。所有的亲友都会上奠行礼,礼毕之后,所有亲友围棺最后看一眼亡者(现在都是火化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一步骤),然后摔老盆,起棺,亲友恸哭!
围观的人群中,多是些妇女老娘儿们,拖儿带女的;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男人。年轻人却很少。都远远地围着看,一直到送葬队伍离开村庄,开始向田间地头的墓穴出发,才会散开。
我还是很困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
按我的理解,有人去世了才要办丧事,而“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丧事是一件大哀的事,看了也会让人心里不舒服,大家应该远远地躲开才对啊,为什么村庄中的父老和老妇们对此会有如此大的兴趣呢?
回顾如今围观吵架的路人和围观丧事的乡亲们,再对比一百年前在法场上围观行刑的看客们,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鲁迅说:“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我想,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看客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愚弱”,麻木,精神层面极度贫瘠!他们之所以能够津津有味的去欣赏同类的“悲”和“哀”、“愤怒”和“不堪”,只因他们精神上的空虚和麻木!
看来,即使时至信息时代的今天,对广大人民群众进行完善的精神文明建设,仍然是任重而道远的!
再过一百年会怎么样呢?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