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将到，屈原永生——站在云端写诗的屈原

2019-04-27 本文已影响0人马家春慢

公元前 302 年，大约在百花盛开的三月下旬，楚国故都鄢郢（今湖北宜城）的先王庙里来了一对男女青年。

男的是楚国的文艺青年屈原，女的是屈原的姐姐嬃（xu）。

屈原的心情非常不好，他是和姐姐来祖庙祭奠先王的，并顺便散散心。

他们祭拜完先王之后，又到公卿祠堂去拜谒。

完后，屈原说他想去不远处的酒肆喝几杯，嬃说：想喝就喝吧。

进了酒肆，老板热情招待他们落座，嬃看到弟弟的身体消瘦不堪，不由得鼻子一酸，泪眼婆娑起来。

嬃知道弟弟这情况都是因为他太关心国事，但国君却不理解他的心意才造成的。

嬃说：你不要再管国家的事情了，行吗？

屈原听了叹气道：你弟弟我担任国家官员，不能白拿国家给的俸禄啊！

嬃说到：你难道忘了十二年前（前 314 年），上官大夫在怀王跟前讲你坏话，你被怀王罢黜左徒一官，改任三闾大夫一职的事情了吗？

屈原说：当然记得，当时怀王让我掌管楚国王族的昭、屈、景三大姓的事情。我觉得挺好。

嬃说：那你还记得十一年前（前 313 年），你受命草拟一份宪令，里面写了希望变法和联齐抗秦的主张，结果怀王还没说什么，他跟前的佞臣及宫外的一些人却认为你想颠覆楚政，怀王于是又把你的职革了的事情吗？

屈原说：刻骨铭心啊，当时怀王竟然不加思索地就把我的官撤掉了，而且还把我流放到汉北地区（今河南西峡、淅川、内乡一带）。

嬃说：我不明白怀王为什么要这样三番五次地对待你，又是撤职，又是流放？

屈原说：当时，秦国的张仪破了楚齐联盟，怀王便两次兴师伐秦，结果被秦打败，汉中郡沦陷，这就是“丹阳之战”。不久，怀王又发兵在丹阳、蓝田和秦军作战，结果被秦军打败。怀王终于知道了我那联齐抗秦的主张是对的，便将我诏回朝廷，任命我去遥远的齐国搞外交。当我在前 311 年出使齐国回来，知道了秦惠文王发兵攻取我们楚国的召陵，并提出愿意分出汉中的一半给楚时，我给怀王说秦的目的想与我们结盟。但怀王却不想要汉中的土地，他想要的是破了楚齐联盟的张仪。秦惠文王便将张仪交给怀王。张仪来到我国后，用重金贿赂了靳尚，还收买了怀王的宠姬郑袖。郑袖在怀王跟前为张仪说好话，怀王于是让张仪又回到了秦国。我认为怀王不该放了张仪，应该杀了他。因为我看出张仪在耍诈。我提醒怀王后，他便派人去追张仪，结果却没有追到。一些佞臣却在怀王跟前说了有关我的坏话，怀王又不信任我了。前 310 年，他又派我去使齐。等我回来后，怀王彻底不理睬我了。

嬃说：这我知道，从那以后，你有好几年时间都无权参与朝政。前 308 年，你在无事可干的情况下，在我们郢都设坛教学。几年后的前 304 年，你又遭到奸人陷害，怀王下令将你流浪汉北（今河南南阳西峡、淅川一带）。你如果不去想当官的事情，就会一直当个教书先生。现在，你处在流放期间，那你就不要再去想国家的事情了，好不好？

屈原听了没有说话。

突然，屈原感觉自己内心里蓬勃起了一股非吐不可、不可阻挡的诗情。他对姐姐说：快帮我把刻刀和竹简取出来。

嬃知道弟弟爱写诗，随身常带着刻刀和竹简。

现在当她看到弟弟的诗兴又大发了，便从背囊里取出刻刀和竹简。

屈原便在酒肆中开始了他的一首传世名诗《离骚》的创作。

从动刀那刻起，屈原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很高的地方，连身体都好像驭云高飞到了天际之上。因为他刻写着的时候，他的思绪从人间移到了天上，他感到自己站在云端上鸟瞰到了楚地发生的许多事情。

《离骚》第一节从“帝高阳之苗裔兮”开始，到“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结束。（20 句）

屈原在此追溯了自己是楚国宗室之臣后裔的显贵身份，又介绍了自己的生年和名、字，名及字是太祖用卦辞赐予的，显示了自己的禀赋很纯美，内在品德也很美。

即便如此，屈原说他还要继续披上江蓠、白芷、秋兰、木兰花、宿莽等香草鲜花来使自己更美。

另外，他说他已经看破了人生：时光荏苒，韶华易逝，衰老易到，所以他要趁着年轻抛弃恶德，内修心性，外修德行。

但怀王却老是不信任他，动不动就贬谪他。他说虽如此，自己还是要乘着骏马尽情奔驰，争做楚国政治改革的急先锋，主动为国家兴旺贡献力量。

嬃看了第一节的最后几句，有点生气，她说：你都被怀王害成了这个样子，你还要“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这不是自寻难受吗？

嬃决心要阻止弟弟，不让他再为楚国干一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了。她继续说：怀王那么昏庸，他如果圣明，就不会又放逐你。你还是听姐姐的话，别管国家政治改不改革的事情了。

但屈原在喝了一杯酒后，情绪有些亢奋，让姐姐再取些竹简。

嬃说：不取。

然后她坐到一边流泪去了。

酒肆老板是个有文化的老板，他已经约略听懂了这对男女之间谈说的事情，而且一看到屈原写的那些诗句很美，就说：我给你取。

屈原于是继续捉刀刻写，他写出了第二节：“昔三后之纯粹兮……伤灵修之数化。”（24 句）

他先说了楚国三后励精图治的事情，他们都以自己纯洁精粹的德行拥有了很多贤俊之士。尧舜光明耿直，他们遵循正道去治国，但桀纣却放纵败德，只想走捷径治国，结果把自己弄得步履窘困。怀王跟前结党营私的人太多，他们只顾贪图享乐，使国家政治一片昏暗，前途充满危险。为了挽救国家，屈原说他一定要将社稷覆亡的危险消除掉，继续奔走在君王的前后，让他赶上圣明先王的步伐。

嬃在哭着的时候，指着这一节里面的“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查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4 句，说到：你写这些想干啥啊？

屈原答到：劝诫今王，让他知道古今凡是具有政治抱负的士大夫，都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国君身上了。今王知道我的这个想法后，一定会重新信任我的。

嬃说：你怎么还对他寄希望呢？他不可能再信任你！

酒肆老板帮着嬃说：这位妹妹说得对。兄弟，你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你在诗里也写了自己面临的危险，但你还要忍下心来不放弃。你说你要让九重天宇给你做证。我们知道你确实是为了君王才这么做的。你说你和君王约定过，但他却反悔了，产生了另外的主张，并让你离开了朝廷。对此，你说你不伤心，你伤心的是君王的反覆无常。既然这样，兄弟，我劝你一句，你就退出来吧！

屈原听了老板的话后，又畅饮了一杯美酒说：你只管给我供酒就行了。

嬃听了，更加生气了，她说：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这位老板也是为你好才这么劝你。你都知道奸臣当道，知道君王不会体察你的一片忠心，知道国君昏庸，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自讨没趣，给自己招惹祸端？

屈原听了悄悄说：真是妇人之见。

嬃没听见屈原的话，她继续说：既然你把君王了解得这么清楚，你何苦还要为楚国卖命呢?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不想看到你为我们的昏君继续做一些无用的事情。

屈原酒量很大，在连饮了三杯后，又接连刻写出了“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固前圣之所厚。”（56 句）

他先写的是“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6 句）意思是说他已经铁定了要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楚国，他已播种了九畹秋兰，还栽种了香蕙、留夷、揭车、杜衡、芷草等香草，希望这些香草的枝叶茂盛，在收获时能大量割取。

然后又写了“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各兴心而嫉妒。”（6 句）

嬃说：你把你自己弄这么好，有什么用？你所说的那些所谓的香草起作用了吗？你说你身上的香草都枯萎了，长得一片荒芜，原因是环境不行。如今小人们一个个都在竞相钻营，索求着财物和名位，贪欲永远都不满足；他们在放纵自己的时候却苛求他人，每个人都怀着坏心思和嫉妒心。在这种情况下，你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难道不好吗？

屈原在刻写着“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4 句话时说：小人们整天奔走在追逐私利的路途上，但我就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着急的是老迈之年渐渐地逼近，只怕自己此生难留下美名。

酒肆老板看了这些话，还是忍不住说：兄弟，我看你也就三十多岁，从前面你们的谈话我听出来了，你这么年轻就为国家做了很多贡献，你就不要深责自己了。就你这些年为国家干下的事情来看，你的美名会万古流芳的。

屈原说：哥啊，但人生太容易老了啊。我还是不想平平庸庸过一辈子。

然后他又刻写出了“朝饮木兰之坠露兮……愿依彭咸之遗则。”（12 句）

老板边读边说：你是说你早上饮了木兰坠下的露水，晚上吃着秋菊落下的花瓣。只要你的情感确实美好专一，长期面黄肌瘦也不必伤叹！你还采了木兰的根须来绾结白芷，又用薜荔来贯穿落下的花蕊，然后弄直了菌桂联缀香蕙，将胡绳草搓成条索垂垂。你又效法前代那些贤人的做法，它们虽然不合乎当今庸人的看法，不是这些世俗之人所愿做的，但你自己是在依照彭咸遗留的准则去做事啊！

嬃无奈地摇着头时说出了自己产生的一个主意:弟弟，我们离开楚国吧，我们到一个能重用你的国家去吧！

但屈原依然初心不改，他满面流着泪时刻写出了“长太息以掩涕兮……虽九死其犹未悔。”8 句话，意思是他是为人生之路充满很多艰难而留泪，但他追求的只是对自己的约束。他在早上直谏，晚上却被斥贬。他还因为佩带蕙草而被解职，因为采摘白芷而被加罪。即使死去九次，他也不会后悔！

嬃说：我和这位哥哥长时间地劝你，你却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你这样固执，究竟有什么好处呢？你听我一句话，以后只当个普通百姓吧。

但屈原还是没有理睬姐姐的劝告，他又刻写出了“怨灵修之浩荡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10 句）

嬃说：你知道自己所遭遇的磨难都是君王太放荡邪僻造成的，但你更应该知道我们的君王是不会去考察民心的，加上他旁边一群坏女人尽施嫉妒，尽献妩媚，尽给你造谣中伤，所以会使君王越发被蒙蔽，听不进你的谏言。现在的时俗也流行投机取巧，这使规矩在违背措施的情况下不停地变更着。一些人离开准绳墨斗去追求邪曲，去苟合这些处世标准。这些都使你愤懑抑郁，失神而立，你这样下去会更加穷困潦倒。弟弟，你放弃吧，你可怜一下我，我是你唯一的姐姐，你为国家这样苦自己，我于心不忍、不安、不宁啊！

屈原却刻写到：“宁溘死以流亡兮……固前圣之所厚。”（10 句）

意思是他为了国家宁肯忽然死去，让灵魂飘泊，也不愿做出丑态，苟且偷生！他说:姐姐你看那性情专一的雎鸠鸟不合于群，在以前的时代它就是这个样子。姐姐你再看方的圆的怎么能够吻合？志趣不同的人哪会相安无事？我的内心很委屈，我一直强行压抑着情志，忍受着罪名和小人的侮辱。即使这样，我还是要继续保持清白，并准备着为正道而死，这也是前代圣贤所推许的。

嬃明白弟弟在叙述自己在政治斗争中的遭遇时，分析了原因：首先是他一个人单干，经常被人孤立。但他还要继续争取君王的支持，力争要和同事、同志把关系搞好。但怀王跟前的“众芳芜秽”却使他的计划落空。另外，他说和“党人”之间的矛盾在于他阻挡了他们的利益。他说自己坚持理想，原因是“恐修名之不立”，“民生之多艰”。他强调法度绳墨，这却被腐化没落的贵族势力不相容。在这样不可调和的斗争中，昏庸糊涂的怀王“不察民心”，不辨黑白，进一步助长了邪气，造成了群小进谗的有利条件。屈原说他虽然预测到了自己将来的遭遇，但他不会屈服、不会妥协，他已做好了为此而牺牲的准备。

嬃说：姐知道你很爱咱们楚国，但我们君王却不爱你呀！他如果爱你，就会采纳你的建议、意见，清除奸佞小人的谗言后，使国家强大起来。

屈原点了下头，然后用这样的诗句给姐姐表明了自己的打算：“悔相道之不察兮……岂余心之可惩。”（24 句）

其中前边的“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等句子的意思是他也后悔当初把路没看仔细，现在他打算骑着马儿向回返，调转车头走旧路，这样可以扭转自己迷失得还不算太厉害的人生方向。他要在兰皋放马散步。他要在椒丘休息一阵。他说自己既然难以前行并且获罪，那便重理自己当初的衣服，然后退隐山林算了。

接着他刻写的“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他说，在山林里，他可以用绿色的荷叶裁剪上衣，用荷花缝制裤子。他说他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了解自己的事情无所谓，只要自己的内心情感芬芳，就足够了。他要让自己的切云冠高高耸起，让佩饰长长垂地，让内在的芳香与外表光泽糅合，让光明的品质不被毁弃。

最后刻写的“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几句的意思是当他骑着马儿纵目眺望，决定去四方荒远之地探察时，他看到自己佩饰的花儿五彩缤纷，花样繁多，它们向周围散发着新鲜浓烈的香气。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喜好的事情，但他爱好的事情却是经常修洁自己。即使肢体分解也不会更改，即使心灵再遭受打击也不会变样！

嬃说：我还真的以为你要退隐山林，独善其身。但你的心里还是不甘心，你看你刚写的，什么自己虽然在暂时宁静下来后，情感上又掀起了无限的波澜，你的内心里又充满了矛盾、彷徨、苦闷，你还是认为自己的理想没有实现。你既然这么苦，就听姐姐的话，做个普通人。

屈原听了嬃的话就不再刻写了，他觉得自己被姐姐和酒肆老板干扰得诗兴全无了，他说：回家。

于是他们开了酒钱，就向回家的路上走去。

姐弟两一前一后走着的时候，嬃觉得必须继续给弟弟作思想工作。他们于是你来我往地说了一路话。

回到家几天后，屈原的诗兴又来临了，他要将几天前刻写的那首诗写完，内容主要是补续当时回来时，姐姐劝自己的那些情况。

他先刻写到：“女嬃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这 2 句，意思是姐姐一直不停地劝他，她被他都气得气喘吁吁，长叹不止了；她一遍又一遍地骂詈他，但她根本就不晓得他的追求。

然后，屈原写了姐姐给自己说的话：“鲧婞直以亡身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10 句）也就是姐姐给他举例说鲧刚直而忘却自身，但最终还是早早死在了羽山的野地。姐姐说她很不理解他为何就那么喜好修洁，为何就那么喜欢那么多美好的佩饰？她说即使把生刍和枲耳堆积满屋，她也不愿佩戴一试，她反而会坚决地离去。她说像她那样的庸人是不可能天天来弟弟屋里劝导他的，弟弟一点都不认真体察她的衷情。她说既然世人都在结党营私，弟弟为何还要保持特立独行？

嬃看到屈原写的上述话后说：我这样苦口婆心地劝你，你连一句都不听。

说完，她就愤愤地走了出去，干别的事去了。

屈原明白姐姐指出了自己所处的是一个没有是非曲直的社会，她告诫自己如果不改变孤忠耿直的作风，肯定是不会见容于当世的，而且还会遭到杀身之祸的。屈原知道姐姐是自己在人世间唯一的亲人，只有她才会这么反反复复地劝自己，目的都是为了爱护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屈原的内心很纠结，他的诗兴一下子也没了。他便躺在炕（？）上想着自己该咋办？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该向谁去申诉呢?

想着想着，屈原想到何不给帝舜重华倾诉一下自己满肚子的不快呢？他于是猛地从炕（？）上跃起，提刀刻写下了给重华想说的这些话：“依前圣以节中兮……沾余襟之浪浪。”（52 句）

这一番话的意思是他依从前代圣人来作评判，不由得喟叹愤懑自己如今的遭遇。

他打算在某一天渡过沅水、湘水向南前行，然后将心里的话给帝舜重华说说。

那时，他要说的话是：夏后启制成了《九辩》《九歌》之曲，从此使国人享受着逸乐荒淫放纵的生活。启不考虑困难，不图谋久远，结果使自己的几个儿子闹起了内讧。

——后羿整天沉湎游荡在田猎上，他还喜欢射杀那硕大的野狐。这时，一个叫寒浞的人又给他的妻室家属打主意。当他外出游猎归来时，寒浞便把杀了他而登上了王位。寒浞的儿子浇虽然身披坚甲，却在纵欲过度中抑制不了自我。他天天寻欢作乐忘乎所以，最终脑袋被人砍掉了。

——夏桀行事常常违背正道，最终也遭到了杀身灭国的祸殃。

——殷纣王制定把人剁成肉酱的酷刑，使商朝的宗祀因此也难以久长。

——商汤夏禹处世就很谨慎恭敬，到了周文王周武王，他们都很讲道义，做事没有差错。他们推举贤者，任用才士；他们遵循法度一点也不偏颇。

可见谁公正而没有什么私好，那么人民就会拥戴他，就会辅助他。圣明智慧且有盛德的人，才能够享有天下疆土。往前看往后看，认真观察一番之后，就可以省视治理百姓的政策标准。国君不义，怎能统治天下？国君不善，怎能使人归顺？即便把我置于濒死的境地，我也是毫不后悔当初的志向的。不度量圆孔就硬塞进方榫，殷纣就轻率地把贤人剁成了肉酱。我一次次悲叹抑郁惆怅，痛惜自己没有遇上好时辰。拿起柔软的蕙草擦拭眼泪，伤心的泪水沾湿了我的衣襟。

屈原把他生平的政治见解假托着向他最崇拜的古代圣君倾吐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他所坚信的一个真理，一切不合理的政治，必然归于覆亡，只有“义”和“善”，“循绳墨”“举贤能”才能使国祚昌盛；而他所坚持的，正是关系楚国国运兴衰的根本问题，所以，他还是不想听从姐姐媭的劝告。

屈原在将自己伟大的政治思想给古代圣君做了一番倾吐之后，他决心一定不能放弃自己的主张，虽然这种主张在现实环境中找不到出路，那么自己就在幻境中“上下求索”，在精神活动的领域里开拓出一个更为宽广的世界吧！

他于是一口气写下了自己在幻境中“上下求索”的 76 句话：“跪敷衽以陈辞兮……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

它们的意思是：

我跪着把衣襟拉正了，然后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说，光明昭彰我已经得到了中正之道。

我于是驾起四条玉龙，乘着鷖鸟之车，在风卷飞尘中冉冉升高。

清早，我在苍梧山下发车起程，傍晚，我便到了昆仑山的悬圃。

我打算在神灵所聚的泽薮稍留，但太阳很快就下落，时间已近傍晚。

我命令羲和慢速按节而行，当能遥望到崦嵫山时不要急于靠近。

这条道路十分漫长，十分遥远，但我将上上下下去求索探寻。

我让马儿在日光照射着的咸池那儿饮水，让车辔系上神木扶桑，让折下的若木树枝遮蔽阳光。我让自己也逍遥自在一下，从容游逛一下。

我让月亮驾驭着望舒来做开路先锋，让风神飞廉在旁边奔走跟随，让鸾凰为我在前面警戒，让雷师告诉我哪些还没具备。

我命令凤鸟高高飞腾，白天黑夜都不要中断休歇。旋风聚起气团紧紧相连，它率领着云霞虹霓前来把我迎接。它们纷乱杂沓，时聚时散，它们色彩斑斓，或上或下。

我命令天帝的门官打开天门，他倚靠着天门，却装聋作哑地看着我。此时日光已经很黯淡，白天将要过去。我绾结幽兰，只能久久地伫立。

世道混浊，善恶是非不分，都喜欢抹杀美德，都喜欢对人满怀妒忌。

清早，我渡过昆仑山下的白水，然后登上阆风把马缰系住。

忽然，我回头观望了一下，这使我一下子痛哭流涕，我哀伤这高丘之上并无神女。

我匆匆地又漫游到东方的青羊之宫，折了琼树枝条后加长了我的佩饰。我还趁着开放的花朵没凋谢的机会，物色着可接受我馈赠的人间女子。

我命令云神丰隆驾起云朵，去寻找洛神宓妃的踪迹。我解下佩带表示了交结的欢言，我让钟鼓之乐来传情达意。

介绍人忙忙碌碌地奔波着，来来去去，来来去去。

忽然，我却觉得难以说动对方，因为对方太执拗。

晚上，洛神宓妃到穷石之地歇息，早上的时候，她在洧盘之水洗过头。她仗着自己的美貌，显得十分骄傲，成天在寻欢作乐中恣意嬉游。虽然她确实美丽，但她又显得无礼，因此我便舍弃她，转而去求其他人。

当我到了四方极远的地方浏览观察时，我在天上巡行了一周，然后便下降落地。

我远望着玉饰的高台，看到它挺拔耸立，然后看见了有娀氏的美女简狄。

我于是命令鸩鸟作媒去传话，鸩鸟却告诉我说简狄不好说话。雄鸠说完，就鸣叫着飞向远处，我很讨厌它的浅薄轻佻。

但我心中依然犹豫而且疑惑不定，我想自己去见简狄但又觉得不够稳妥。

后来，凤凰接受了我的聘礼愿意去传话，但我却担心高辛氏会抢先联络。

我想去远方居住却又无处安身，于是打算先好好游荡、逍遥一番再说。

我打听到少康还没有结婚成家，他留有有虞氏两个姚姓姑娘。但信使的能力差，媒人又笨拙，这使我担心他们传话不牢靠可信。

世道混浊，人们都嫉妒贤能之士，都喜好掩盖美德而宣扬恶行。

但姚姓姑娘的闺房幽深迂远，太难通达了。

加上明哲的君王又没有觉悟清醒，使我怀着的衷情不能得到抒发。

在这种情况下，我怎能长久忍受这种生存环境？！

屈原一口气写完这么多的话后，他将刀笔一撂，然后到屋外的一条小河边去散步了。

嬃看了这 70 多句诗句后，她看出弟弟表达了这么几个意思：

第一，他的爱国之情还是很深，他说即使环境恶劣，即使继续遭受各种打击，但他仍然要锲而不舍。

第二，他上天入地“求女”的行为，说明他还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所追求的有九重的天女、高丘的神女、人间的佚女。她们不仅仅象征着“君”，还影射着具体的人。

第三，他求爱的心情炽热，选择对象的条件也极苛刻。他不仅追求美丽的容貌，更重要高尚的道德品质，那些“女”必须和他一样具有共同的思想。他决不枉尺直寻。但他在“上下求索”的过程中，得到的却空虚和幻灭，怅惘与彷徨。他在幻觉中所看到的还是“溷浊不分，蔽美称恶”的丑恶现实。

屈原在小河边散步时，脑子并没有闲着，他思考起了自己的去留问题。回屋后，他打算让神巫灵氛给自己算上一卦。接着，巫咸又降下神来指点了他的迷津。后来，他把这些情况做了这样的续写：“索琼茅以筳篿兮……周流观乎上下。”（76 句）

意思是我拿来藑茅和截好的八段竹子后，让神巫灵氛为我起课占卜。占辞说：

“两美定能完满结合，谁那么美好却能不受人恋慕呢？想想九州之地如此广大，难道美女就只生在这里？”

又说：“远远离去不要怀疑，谁会寻求美男而放过你？什么地方没有芬芳的青草呢？为什么你一定要依恋故居呢？”

世道黑暗使人心惑乱，谁又能察识，帮我们分清善人恶徒？

世人的喜好厌恶各不相同，这些结党营私者特别奇怪。他们个个在腰上系满着艾蒿，反而说幽兰不可以佩戴。

观察草木尚且不辨香臭，那么识别美玉又怎能精审恰当？取来粪土来充填香囊，反而说申椒并没有芳香。

我在听了灵氛吉祥的占卜后，对自己的去留问题还是心怀犹豫，疑虑不决。

刚好，巫咸在黄昏的时候降下神来，我怀揣着花椒和精米去迎接巫咸。我看到，天神遮天蔽日，一齐降临，九疑山上的山神也纷纷共迎。天神们辉煌煊赫，他们一个个都显灵了，他们告诉了我往日的吉祥事情。

天神们借巫咸的嘴对我说：

“你要上天下地努力探察，去找那些在德行准则上相同的人。

商汤夏禹严谨地追求合道，伊尹皋陶因而能与之协调。

如果内心确实喜好贤能，又何必任用作中介的媒人？

傅说当初在傅岩下筑墙，殷高宗武丁重用他时就没有疑心。

姜太公吕望当初拍刀屠牛，遇到周文王后，被举为心腹大臣。

宁戚作商贩时敲着牛角唱歌，齐桓公听了就给他授官职让他辅政。

你的年岁还不算太晚，时间还没有完全过尽。

但怕的是杜鹃鸟先已叫起，使那百草顿然失去芳馨。”

我身佩的宝玉是那么的屈曲美好，众人却遮上来把它掩盖。

这些结党营私者没有诚信，就怕他们心生嫉妒把它折坏。

时世纷乱不断发生变故，又怎么能在这里长久停靠？

兰芷都蜕变而不再芬芳，荃蕙都化成了一片茅草。

为什么昔日的芳草啊，今天都变成了贱草萧艾？难道会有其他什么原因？

没人喜好修洁的危害，我本以为兰可以依靠，结果是华而不实外秀内空。

遗弃了它的美质追随流俗，苟且让自己列入众芳之中。

椒佞邪而傲慢无礼，榝又企图填满那个香囊。

既然拚命钻营以求得逞，又怎么能够散发芬芳！

固然时俗都是随波逐流，又有什么会没有转变消退？

看看椒与兰都是那样，又何况揭车与江离之辈？

想来只有我的玉佩最可贵，让我的美质历经这种种患难吧。

香喷喷的气息难以亏损，清香一片到如今仍未消减。

我调整着玉佩銮铃的声响以自娱，然后漫游闲荡，以寻求好女。

我趁着佩饰正繁盛艳丽，想再去上下巡回，察看地面天宇。

在这里，屈原将自己从灵氛和巫咸那里得到的建议写出来，他想自己如果在日益恶化的环境中继续坚持理想，但不知希望又在哪里？最后，他选择了灵氛的劝告，打算冲破楚国的范围，到另一个幻境中去“周流上下”，“浮游求女”。

他继续写到：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蜷局顾而不行。（36 句）

也就是灵氛告诉我占得了吉卦，我于是选择吉日出发前往。

我折下玉树的枝条作佳肴，又精舂了玉屑来作干粮。

我驾起飞腾的长龙，又使用了美玉象牙制作的乘轩。

既然心志不同者不可以共处，那我就自行远去与之疏远。

我转道走向那昆仑山，路途长远而且迂曲难行。

我举起云霓作旗帜，旗帜竟遮天蔽日，我振动起玉銮铃，那铃声响起来宛如凤鸣。

旱上，我从天河渡口发车启程，晚上就到了西面的极远之地。

凤凰伸展双翅上接云旗，高高飞翔起来肃穆整齐。

忽然，我来到了流沙地带，我便沿着赤水河岸盘桓踟蹰。

我指挥蛟龙在渡口架起桥梁，然后通告西方上帝让我摆渡。

路途长远啊充满艰难险阻，传告的众车抄小路等候在前。

经过不周山时车子向左转弯，在西海那儿上帝和我约好了会面的时间。

于是，千辆车子会聚一起，对齐了车毂同时驰骋向前。

我驾驭着八条长龙蜿蜒而行，同时载着云霞之旗招展舒卷。

我控制住心情放慢速度，神思却高高飞驰，而且十分悠远。

我奏起《九歌》，跳起《韶》舞，姑且借此时光来愉乐一番。

当升起皇祖的赫赫灵光时，我却猛然瞥见了楚都——我的故乡鄢郢。

仆人悲怆，我的马儿也怀恋，我不由自己地屈身回望，却再也不肯前行。

这里，屈原写了自己接受灵氛的劝告以后，在迷离恍惚的心情中展开了最后一次的幻想。幻想终于破灭，全篇于是结束。

最后，他又刻写了下面几句：

乱曰：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意思是：算了吧！国家缺少忠良，没人理解我，我又何必深深地怀恋故都呢？既然我不能推行美政，那么我就追随彭咸，去他的居处吧！

然后，屈原将手中的刀笔用力撂出窗外，院子里的嬃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跑进屋里，看到弟弟神情恍惚，又看到他将名叫《离骚》的诗篇终于写完。

嬃快速浏览了后面一些句子后，看到弟弟在纵情驰骋着想象之时，将自己灵魂深处的苦痛做了绝叫，将生命的活力做了最后的颤抖。她觉得，弟弟终于决定要离开楚国了。

但他要到哪里去呢？嬃自语道。

从诗歌看，“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这“西极”就是西北方向啊！那么，这个西北方向具体又是哪儿呢？

嬃摇了摇依然沉浸在悲伤中的屈原问到：弟弟，你要到西北方的什么地方去呀？

屈原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嬃猛然间想起秦国就在西北方向啊！她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她想，按楚国目前的形势，亡国只是时间问题，而秦国将来一定会雄霸天下，她其实早就想去秦国生活，只是弟弟一直不愿离开楚国，所以未能如愿。

嬃说，弟弟，我知道了，你是想去秦国，对吗？

但屈原却冷冷地说：去什么去，你没看我在诗里写到当我在看到故乡的时候，连马儿都不愿前行了，说明我命中注定生是楚国的人，死是楚国的鬼。

嬃又仔细看了看诗的末尾：“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失望至极。

最后，屈原在“既不可去，又不可留，计无复之”的情况下，沉江而死。

不过，这却是《离骚》诞生 24 年后的事情，即公元前 278 年的事情。

屈原出生在约公元前 340 或 339 年，公元前 278 年死，终年 61 岁或 62 岁。人们对于《离骚》的写作时间一直有争议，有人认为是作于楚怀王时期（在位时间是前 328 年―前 299 年），有人认为作于屈原再放江南时的顷襄王时期（在位时间是公元前 298-前 263）等。从《离骚》内容看，以作于楚怀王时代的说法较为可信。所以本文将《离骚》的写作时间确定在公元前 302 年，也就是屈原 38 岁左右。

端午将到，屈原永生——站在云端写诗的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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