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毕业季。看到最多的是不同高校的毕业照和大家对青春的留恋与缅怀。

但想一想，从上幼儿园开始，我们的学生时代里就穿插着毕业仪式，它像一个节点，分割了我们前一二十年的时间。

1

电影：再见我们的幼儿园

听说现在的幼儿园也会搞毕业典礼了，但九十年代的十八线小城市里还没有这种仪式，连毕业合影也没有。但我给自己搞了个“毕业仪式”。

那一天中午，我们就要离开幼儿园了。老师把每个孩子的东西收拾好发给大家。我记得当时我有一张床单和一个吃饭的碗。

放学的时间到了。家长一个个地把孩子接走。最后幼儿园门口就剩下老师和我。

老师等得很不耐烦，最后也消失不见了。我想爸妈可能是忘了。于是我开始凭着自己的记忆朝家的方向走。

虽然我至今都不分东西南北，但所幸还认得路。走到我家附近的一座大桥时，我看到了骑自行车的我妈。

后来我妈说，她赶到幼儿园门口时，那里空无一人，她吓得魂都掉了，然后全家人都出动来找我。爷爷腿脚不利索，为了找我脚都磨起了泡。

我妈说那时候我才五岁，居然这样大胆。她想象我被车撞了，被人贩子拐跑了，迷了路……当她看到远处有个小人抱着一只碗和一张床单慢慢走着的时候，眼泪掉了下来。

这个“毕业仪式”在全家人看来非常惊心动魄。我对于让大家如此担心感到愧疚，但心里也有点小得意，凭自己也能顺利放学回家，有一种长大了的感觉。

2

动画：樱桃小丸子

幼儿园后我上了一年学前班，然后紧接着读小学。

我读了五年小学，加上三年初中，实际上我只接受了八年义务教育。

我那一届才开始实行小学六年制，不强制，可以自愿选择读六年级，如果不想读六年级就要参加筛选考试（大概就是毕业考试），通过考试后才能升初中。

我的一个好朋友选择读六年级，她想让我一起，但我妈坚决反对。现在真感谢我妈。

小学毕业唯一的仪式就是拍毕业合影。合影上我一脸憋屈，因为最后阶段过得很不开心。

当时班上有个男生跟我说他喜欢我，我把这事告诉了那个好朋友，还说一定要保密哦。

之后全班都知道了，我和那个男生成了众人调侃玩笑的对象。

这件事虽然不大，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再相信任何所谓的好朋友。

所以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很高兴——终于能离开这些“朋友”了。

那时候，毕业与其说是一种告别，不如说是一种解脱。那以后，我再也没跟任何小学的朋友联系过。

3

电影：初恋这件小事

初中三年我过得很不错，全班七十多人，我的成绩没有数一数二但也一直在前十名上下跳跃。所以毕业照上我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这张照片至今还放在我家书橱的一个相框里。

对初中毕业的唯一印象就是中考。那应该是我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重大考试。

我那年中考要考三项，体育（包括立定跳远、50米和仰卧起坐）、实验和笔试。

体育考试前我爸或者我妈每天晚上赶我下楼，帮我计时跑步，测量我跳了多远，然后再回家吭哧吭哧地做一分钟仰卧起坐。我爸还找了他一个当体育老师的发小教我立定跳远的技巧。最后我体育得了满分。

实验是考理化生的实验，考试的时候抽签决定。

现在想想我中考那一年真是碰上了有生之年难得的好运气。我抽到的是配5%的氯化钠溶液——所有实验中最简单的一项。所以实验也是满分。

之后笔试也蛮顺利，我考上了市重点的一中。

暑假我去一中报名，在校园里转了一圈，觉得校园又大又漂亮，有假山有凉亭，那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想迎接高中生活。

4

电视剧：最好的我们

高中我经历了人生的第一场毕业典礼。

典礼是高考前举行的，在大礼堂里，高三的所有老师也都正装出席，同一天还拍了毕业照，每个班都穿了各自的班服。

我记得那天一整个上午都没上课，拍完了集体的毕业照，我们被批准可以在学校各处拍照。

现在想想那个时间点真是心大，我后来了解到的高中毕业典礼都是在高考结束后举行。用我大学室友的话说就是：“高考前谁有心思搞那个啊。”

可是，我们就有。

那一天我们拍了很多照片，在学校的各个地方，教室里、假山旁、凉亭里、操场上、花坛边，还跟各位老师合影，不亦乐乎。虽然现在看来，那些照片全都惨不忍睹，照片上的我又胖又蠢。

但真正的毕业典礼应该是高考吧。

我的考场在另一所学校。我妈怕我晕车，命令我爸骑摩托去接送我。

有两次从考场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我们学校的校车，车上的几个同班同学把头伸出窗外跟我大声打招呼，我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也跟他们挥手。好像那辆车上坐的不是高考的学生，而是郊游结束后意犹未尽的少年。

经历过那样一场考试后，无论结果好坏，我们人生的一个阶段都终结了。无论是否真的年满18，我们都算成年了。

5

电影：三傻大闹宝莱坞

大学毕业是我们大多数人成年后经历的第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

但那时我没有强烈的留恋感，原因之一可能是要继续读研。学生时代还没结束，青春好像也跟着延长了。

论文答辩后，我们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的散伙饭，以及穿着学士服拗造型拍照。

当时大家对穿学士服都很兴奋，好像这个宽大的袍子不是离别的标志，而是成就的见证。

毕业典礼跟学位授予典礼一起举行。穿着学士服走上台，校长将学士帽上的流苏从右边换到左边，这个仪式有种说不出的庄重。

整个毕业季，我们吃了几个不同规模的散伙饭，同宿舍的，同班的，同专业的。

宿舍聚餐的时候，跟我关系很好的老三哭了起来。她钟爱摇滚乐，喜欢电影，梦想能像文艺片里的女主角。那时候还不流行说走就走的旅行，但她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渴望。

现在她在老家的一个初中当老师，去年有一天凌晨三点给我发微信：“小八，我要结婚了。”

早上醒来后我激动地给她道“恭喜”，但她再也没理过我。

6

如果不出意外，研究生毕业就是我人生经历的最后一次毕业，也是最伤感的一次。

顺利结束了论文答辩，虽然签了一个我不喜欢的工作，但好歹暂时有饭吃，我可以高枕无忧地伤感。

那个毕业季，北京的雨好像特别多。

穿上硕士服拍毕业照那天早上下着蒙蒙细雨，我看着学校标志性的木铎笼罩在一层细细的雾里，一阵酸涩拱上鼻尖。

地遥院所有硕士毕业生和博士毕业生拍完照后，大家等着前排的领导走开，然后哗啦一声把学位帽抛向天空。实际上这个动作远没有照片上看起来那么好看，因为怕被掉下来的帽子砸到头，我还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如果这时候有谁拍一张照，那照片上的我肯定很猥琐。

转天我们关系特好的几个还专门顶着大太阳在学校各处拗造型拍照。好像按下快门留住影像的时候，时间也会停住。

那个毕业季似乎有拍不完的合影，聚不完的餐和说不完的再见。有天晚上我们班几个人相约去KTV，在那里没怎么唱歌也呆了一整晚。

天亮后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天空还是青色，夜里下过雨，空气有点凉。我看着穿橘黄色衣服的环卫工人在扫地，在心里对他说了一声“再见”。

要离开北京的那一晚也下起大雨，朋友买了站台票一直把我送到火车站的检票口。北京站仍然像往常一样拥挤。开始检票的时候，我跟他们每个人拥抱。把脸靠在他们肩上，用他们的衣服擦掉落下来的眼泪。

火车带我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北京，离开了朋友，也离开了我的学生时代。

从此我开始真正体会作为社会人的责任和艰辛。

前天读完豆瓣红人黄青蕉老湿的悬疑小说《饮罪者》，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念书的时候没人告诉他，以后大家并不会成为小说里的主人公，建功立业，名垂青史。长大了，都是蝼蚁一样的凡人，被生活的洪流推着向前，日复一日，再美好的愿景也抵不过干瘪沉重的现实。

读着这段话，回想以往种种，感觉特别扎心。

我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华丽的告别仪式，将朋友散落在世界各地，所有人最终都踏上了现实的土地。

尽管我依然记得读书时的理想，依然在追逐理想中的生活，却在心里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不像做学生的时候，所有的理想看起来都那么有希望，所有的憧憬好像都近在眼前。

但也正是这样，我们才能称得上是生活的勇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