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至：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文/四月默

《诗经》中说“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大意就是美丽的凤凰在高高的天空自由的飞翔，周边有百鸟紧紧相随。这句话可以用来祝贺新人夫妇，祝愿新人百年好合，幸福快乐永相随。

在古代，许多闺阁淑女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当凤凰，能够母仪天下，如果有算命的告知某户人家中有女子是凤凰命格，这家人肯定高兴的三天三眼都睡不着觉。

在1897年的盛夏，有一个女子便是带着凤凰命出生的。传说，她出生之前，她的母亲就做过一个稀奇的梦，梦中有一只凤凰飞进了他们家。这不就是说她的女儿便是凤凰命格吗，在历史上许多做过这种梦的人非富即贵。

这女子出生之后就取了“于凤至”这个名字，含义不言而喻，凤凰到了。于凤至的父母对她给予了厚望，觉得她必将飞上枝头做凤凰。

于凤至的父亲是于文斗，于文斗很擅长经商，他的眼光总是格外敏锐，曾经创办了远近闻名的“丰聚长”，认识不少社会上的名流。在这样富贵之家，于文斗望女成凤的梦想并不算是白日做梦。

于凤至从小是那种特别让家长放心的小女孩，她学的是贤良淑德那些东西，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女孩，学什么东西都特别快，还能学的特别好。

她和张学良在一起的故事比电视剧还精彩，相信这样的剧情好多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果然最精彩的是生活。那一年，张作霖在郑家村剿匪，骁勇善战的张作霖居然遭遇了袭击，场面一度失控，幸好于文斗出手相救才让张作霖毫发无伤。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张作霖在于文斗家答谢他的救命之恩时刚好听说他女儿于凤至出生时的传奇，这于凤至有凤凰命，那要是张学良娶了不就贵上加贵。再一打听，这于凤至相貌端庄、品性端正，还刚好比张学良大三岁，这姐弟恋的最好了，能够有一个人像大姐一样管着张学良，张作霖立马将这个好想法同于文斗说了。

于文斗举双手赞成，要不是他对张作霖有救命之恩，他家的小女儿哪能攀上这门天上掉馅饼的好亲事啊，张学良可是大名鼎鼎的少帅，前途无效，听说长相也是英俊潇洒，完美女婿无疑了。就这样这桩亲事在两个大家长这里敲定了。

于凤至知道这个消息乖乖待嫁，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没什么好反抗的。可是张学良却不同了，他桀骜不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风流少帅，这么多名门闺秀追在他屁股后面跑，对着他投怀送抱，他凭啥要娶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万一是个丑八怪，他堂堂少帅脸往哪搁啊。

张作霖可见不得儿子这幅样子，不过张学良年轻气盛，他也不好硬来，只能采用一个折中的方法，让张学良先乖乖接受这门亲事。他跟张学良说，先把于凤至娶回家再说，正室夫人这个位置很重要，必须要按他说的来做，万一张学良看不上于凤至，那就叫于凤至跟着张学良母亲，张学良可以在外面找些女人。话都让张作霖说完了，张学良根本无法反驳。

无话可说的张学良答应了张作霖的要求，带着张作霖准备好的礼品去拜访未来的岳丈家。心中有怨气的张学良故意写了一首《临江仙》，词中没啥好话，全部是些嘲讽于凤至的言语，他觉得张作霖之所以那么满意于凤至，肯定是于文斗各种巴结，他最见不惯这种认了。

于凤至听说了这桩事后，也不是怂包，立马写了首《临江仙》反击，她知道是她们家高攀了张学良他们家，毕竟张学良他们家手握重权，可她们家并不是趋炎附势的人，词中她这么写：“古镇亲赴为联姻，难怪满腹惊魂。千枝百朵处处春，卑亢怎成群？目中无丽人。海誓山盟心轻许，谁知此言伪真？门第悬殊难知音，劝君休孟浪，三思结秦晋。”

真没想到，于凤至不是那种文墨一窍不通的旧时女子，竟然还会写诗。张学良对这个大他三岁的女人没有刚开始那样抵触了。

1915年，于凤至正值18岁妙龄嫁给了风华正茂的张学良。年仅15岁的张学良称呼于凤至为“大姐”。那时候称呼对方为大姐可和现在不一样，活泼泼把人叫老了好几岁，那时候这是对对方尊重、信任的一种体现。

贤惠的于凤至在张家将各项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条，是张学良的贤内助，任何繁琐的事情她都能处置妥当，张家上上下下对她格外尊重。公公张作霖对她格外满意，甚至于在张作霖怒气冲天的时候，只要于凤至在身旁安慰安慰，张作霖的滔天怒火都能削去大半。

张学良刚开始总认为于文斗巴结他们，在于凤至做的这么好以后，他也开始信任岳父了。还曾邀请过擅长经商的于文斗来他们奉天主持“富裕银行”的事宜，他觉得他这么做十分对，一方面让岳父充分施展才华，另一方面也体现出他对妻子于凤至的信赖。可是于凤至对此举持反对态度，她不喜欢因为这层关系让父亲得来这次好机会，况且不出事还好，一出事这中间的纠葛和传言足够让她们于家吃不了兜着走。于文斗认认真真地听了女儿头头是道的分析，最后放弃了这次好机会。

张学良听到这事时觉得于凤至八成是脑子里进水了，这于文斗兢兢业业经营了一辈子，求得不就是发财致富吗，为何现在机会来了，可以轻轻松松坐等源源不断的钱滚滚来反而拒绝了，于凤至跟张学良实话实说，当官确实让人欣喜万分，可是因为这层关系得来这个职位，唾沫星子足够把人淹死。

他们两个人虽然比不上别的夫妻之间柔情蜜意，但是却是相敬如宾的。张学良会对不同的女人感兴趣，或明眸皓齿的，或恬静乖巧的，任性的时候甚至会为了那些女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但是他对于于凤至自始至终都格外尊敬，很多事都会和她商量着来办，她就像他的一位亲人，总会给他诸多参考意见，让他安安心心的去拼、去闯、去奋斗，她是他安全感的来源，也是他的停泊地。

那一年于凤至生孩子忽然大出血，急死了张家人，女子生产本就是相当于去鬼门关走一趟，是生是死还真是不知道。有人乘机提出干脆让于凤至的侄女嫁给张学良吧，这样的她的三个孩子也会得到更好的疼爱，否则来个心胸狭窄的后娘，那那三个孩子岂不是苦不堪言。张学良当即拒绝，于凤至还没去世呢，就是身体有点儿虚弱，他现在去欢欢喜喜的把别的女人娶来，这不是气都要把于凤至气死吗。不得不说，张学良还是很懂女人心的，知道于凤至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可他们之间终究是亲情大于爱情，感动多于喜欢。而立之年的张学良在舞池结识了赵四小姐，明眸皓齿的赵四小姐让张学良很心动，郎情妾意，少帅很想让赵四小姐陪在他身边，两个人恩恩爱爱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生活。

于凤至是个女人，还是个爱张学良的女人。再宽厚温柔的女人也会有吃醋的时候，不可能永远体贴懂事，永远温婉大方，总会有自己不能触碰的底线。她可以满足张学良的心愿，让有才有貌的赵四小姐同张学良在一起，但是她要约法三章，只能给赵四小姐秘书的身份陪在张学良身边。

赵四小姐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于凤至肯让她陪在张学良的身边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后来于凤至也不知道是自己想通了还是怜惜被亲人抛弃的赵四小姐，对赵四小姐关怀备至，常常嘘寒问暖，俨然一副亲姐妹的样子。

特别是在赵四小姐生孩子时更是向她伸出了援手。初为人母的赵四小姐对于孩子照料不加，身体也不大好，于凤至就亲自去看望赵四小姐，告诉她诸多注意事项，还贴心的为她准备了母婴用品，这对赵四小姐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从此，两个人感情更加深了几分。按理说，她们本来是情敌，情敌相见自然是争锋相对，互相看不顺眼，可她心胸宽广，与人为善，用自己的贤德感动的赵四小姐，也让少帅更加高看了她几分。

“西安事变”震惊全国，张学良因为此事沦为了阶下囚。风光无限的少帅就这样成为了连自由都无法拥有的可怜人。身在国外的于凤至听说了这件大事后，立马买了机票回国。她要去救张学良，可是她连张学良的面都没见到，一个两个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

愁眉不展之时，她想起了宋美龄，她与宋美龄关系甚好，她找到宋美龄说自己想陪在张学良身边。宋美龄赶紧劝她，这伴狱可是很辛苦的事情啊，张学良肯定会不断的被转移，于凤至真的没必要吃这样的苦，何况她自己身体也不大好，作为好姐妹的宋美龄真的不忍心自己的姐妹受苦受累。可是于凤至心意已决，当年，她风光无限的当着少帅夫人，人人都羡慕她是少帅明媒正娶的妻子，现在，少帅风光不在，很多人离他而去，她愿意和他共苦，夫妻本就是一体的，应该荣辱与共，她要和张学良同甘共苦。

在宋美龄的周旋下，于凤至如愿以偿陪在张学良身边。在张学良最落魄的时候，她给他带来了安慰，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缕阳光，给了他温暖。可这温暖是有限度的，患了乳腺癌的她身子越来越差，已经孱弱到无法好好的照顾张学良了。

她不能死，她要保住这条命营救张学良。恰好赵四小姐一直强烈要求要陪在张学良身边，深思熟虑后于凤至决定先去国外治病，听说国外治疗这病成功率挺高的，她还可以乘机在国外为张学良的自由奔走呼告，通过国际压力让张学良得到自由。

到了美国后，于凤至一刻也不停歇，立马去治病。在她顽强的意志下，她奇迹般的好了，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随后于凤至在美国到从事商业活动，她本就是商人之女，投资、炒股、炒房这些活动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很快，她就成功赚取了大量金钱，买了大别墅，还斥巨资将其中一套装修成张学良喜欢的风格，她要等将来张学良自由后把那栋别墅送给张学良。

可她的别墅没能等来张学良，倒是等来了一封信，她心情激动的打开信封，看完信后却是心如刀割，张学良居然要和她离婚。那熟悉的字是他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是她却不想认识：“近年来，小弟超脱凡俗，习读《圣经》，似有所悟，意欲摒弃一切人间苦恼，而皈依基督，然戒律有言，不能一夫多妻，只有一位太太才能受洗。小弟权衡再三，一生所剩时光浅短，且与大姐重逢无日，夫妻之情名存实无。而一荻在我身边，伺奉晨昏，也有几十年光景，遂求近而舍远之念，请求大姐与汉卿解除婚约……”

看完这封信，于凤至心痛到无法呼吸，可她能怎么办，只能满足张学良的心愿。她知道一定是别人给张学良施压了，否则他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曾经在她生死关时，他豪气冲天的选择不另娶他人，他信任的叫她大姐，他把所有的心事都说给她听。

为了张学良的安全，她只能这么回信：“你们之间的爱情是纯洁无瑕的，堪称风尘知己。尤其是绮霞妹妹，无私地牺牲了自己的一切，任劳任怨，陪侍汉卿，真是高风亮节，世人皆碑。

其实，你俩早就应该结成丝梦，我谨在异国他乡对你们的婚礼表示祝贺，事实上二十多年的患难生活，你早已成为了汉卿最真挚的知己和伴侣了，我对你的忠贞表示敬佩，现在我正式提出：为了尊重你和汉卿多年的患难深情，我同意与张学良解除婚姻关系，并且真诚地祝你们知己缔盟，偕老百年！”她在离婚协议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可她还是“张太太”，唯一的张太太。

她将心事说给孩子们听：“只要能使你父亲得到安慰与欣悦，我任何事情都愿意答应。”

她一直等呀等，等到张学良与赵四小姐结婚，等到她的儿女都长大成人，等到她自己奄奄一息，她还是没有等到那个她想了很多年的人。

她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人世，她许下最后的心愿，她要埋在洛杉矶城外最高的山上，因为在那里是离故乡最近的地方，也是离张学良最近的地方。她还要在坟墓旁边，留一个空墓穴，将来张学良死去后，可以葬在她的身边，她生是张学良的人，生前她没办法像赵四小姐一样天天陪伴在张学良身边，那么死，她要和张学良在一起。

她说：“救汉卿，我要奋斗到最后一息。”她的确是奋斗到了最后一刻，可是至死她都没有等来张学良。就连她最后的遗愿也落空了，张学良最后选择与赵四小姐合葬，也许这个经历了一生波澜的男人想要把最后的温柔给那个陪伴了他半个世纪的女人。

她因为张学良而被众人所知，她是张学良口中最好的夫人，也是他最信赖的大姐。她可以在男人身后当贤内助，把所有的光芒都让给她的男人，自己心甘情愿在背后默默奉献，她也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成为无所不能的女强人，用自己精明的头脑赚大钱，但她内心的伤悲，那些宽容度大度下的煎熬，那些别人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的等待之下的痛苦，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伤口从来就没有人看见，只能自己在黑夜治愈，然后在第二天醒来又积极乐观的生活，迎接崭新的太阳。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这只凤忠贞不渝，认准了梧桐树就一心一意到底，可这棵梧桐树还要供其他的鸟栖息，很多时候都无暇顾及凤的感受，愿这只凤来世真的可以拥有幸福快乐的一生，无忧无虑的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飞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