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微课（第9篇）：谷雨到秋分，一双成独行（1508）

今日秋分。

虽然太阳依旧热情似火烤得天干物燥动辄满身汗，虽然我出门还是要全副武装，防晒霜遮阳伞该涂的涂该撑的撑，秋天还是不知不觉走到身边了。

宋代谢逸曾有《点绛唇》：金气秋分，风清露冷秋期半。凉蟾光满，桂子飘香远。楼下几棵粗壮的桂树肯定是星光灿烂似的绽放了，昨晚午夜梦回，满屋子里桂香轻送。

下午，送走一拨顾客正想喝口水时，她进店了。

算起来，她在我店里买衣服大概有四五年了，除了姓名不曾过问，对她的家庭情况也算摸的很清。

她在一个私人的服装厂上班，因为时间上可以照顾上初中的儿子，儿子成绩很好每次考试名次几乎都在年级前50，每每说到这里她都会甜甜的笑。她丈夫高而瘦，脸庞黝黑，但是非常实诚的模样，是个大货车司机，虽然很辛苦但是也会赚钱，两口子感情特别好。

这些年，但凡她来买衣服，总是和丈夫一起，形影不离。今天，却是一个人来了。她比我印象里瘦了很多，脸色不好，憔悴的样子。她拿着一个袋子，喊我一声“老板娘”，然后掏出袋子里一条商标完好崭新的牛仔裤，小心翼翼地问我是否能给她换成小号。

我很惊讶，因为这条裤子还是春天时进的货，早就卖光了。我说：“记得当时你试过才买的呀，就算回家穿发现不合身，你应该早点拿过来换嘛，现在连这个款都没有了。”

语音未落，就见她红了眼眶，低着头仿佛要落泪，我也唬了一跳。慌忙扶她坐在凳子上，再拿来纸巾塞在她手里，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这才敢开口问她究竟是怎么了？

她缓缓喝了几口水以后脸色平和许多，估计是苦闷了很久很久，也想找个人倾诉，就把刚刚情不自禁潸然泪下的由来向我一一讲述。

这条未曾上过身的牛仔裤，是春天里一个中午来我店里买的。那个中午，是她陪丈夫去市医院做身体检查，等检查结果的空隙。

她的丈夫，在那天之前，已经动不动就浑身无力吃不下饭很久，本就消瘦的人忽然又瘦了二十多斤，经常性的流鼻血加发烧。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开大货车早出晚归餐无定时太累了，一直执拗地不愿意上医院看看医生，直到她以不吃饭为威胁，他才肯来医院。等检查结果的时间，他还拉着她上街逛逛，说平时太忙很少陪她逛街，要她多买几件美美的衣裳。

她说，那天是谷雨的后一天，她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她丈夫不抽烟不喝酒，就爱喝一口水气袅袅清香幽幽的野茶，特别是开车工作感觉乏累时，喝茶能让他提神。在这之前，她特意赶着节气去乡下老家大山上摘了十来天嫩生生的茶叶。大山上野生野长的茶树，那新发的芽儿云山雾罩中与一簇簇兰花为伴，做成的茶叶最是香气馥郁沁人心脾，是他的心头好！

她以为，每天喝到这样的茶，他的身体会好起来。

结果，他已是肝癌！晚期。医生说已经没有手术治疗的价值。从进医院大门，到他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天堂，前后两个月零九天。

这之后，她失去了最爱的亲人、失去了孩子的爸爸、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失去了遇事时的主心骨、失去了自己的半条命。她精神恍惚沉默寡言不欢不笑，食不知味整夜失眠总是独自落泪，就算懂事孝顺的儿子更加拼命的学习，期末考试拿下年级第一，她也没有给儿子一个拥抱一个笑颜。

她已经活成了一个空心人。

就在今天，她又开始翻找收拾他留下的衣裳，企图以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没有离开，一直都在。这条买回去就被主人遗忘孤零零打入冷宫的牛仔裤，突然跃入眼帘，她的心揪着疼了半天。想起他说过的，让她多买点美美的衣裳，农村妇女怎么了？打扮打扮比谁都好看！

就是一瞬间，她忽然间觉得，自己这副颓废的模样肯定不是他所喜欢的啊！他那么爱她，绝对希望没有了他，她也可以尽力过好每一天，还有他们的儿子，那样懂事上进，已经没有了爸爸，怎么能再失去妈妈？

她穿上了新的牛仔裤。又脱下来，从春到秋，再一次来到我的小店。

我给她换了一条非常合身非常好看非常时尚的新裤子，我知道，她也换了一条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