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与非做不可的“业 ”——读《编舟记》

做过编辑，或许将来还会再做编辑。对词汇的痴迷，读书时总是会令我比别人耗费更多的时间。人的内心敏感而丰富，词汇是我们表达内心的最主要的手段。不论保存智慧还是情感，大都以文字的形式，凝结在纸上、屏幕上。表达自己时，总怕自己用词不当，总是为找不到最准确的词而烦恼，这时辞典的作用正如一艘船，引领我们渡过词汇的浩渺海洋。

《编舟记》讲一部辞典是怎样诞生的。阅读时，简朴的文字背后，总会令人感到一股温暖和抚慰的力量。对于松本、荒木、马缔而言，编纂词典便是他们人生中不可不做的事 ；对于香具矢，烹饪便是她非做不可的事情。如果一个人找到了非做不可的事，找到了一种非如此不可的生活，那他的生命才开始有了重心，这边是“业”。在拥有强大执念的人身边工作，西冈、岸边和众多的学生，也因此感染了“业”的能量。痴迷、执念都是会传染的。

《编舟记》有辞典编纂细节的描绘。做过图书编辑的我，读到共鸣之处，不免会心一笑。词典的编纂比一本书要难得多，多年的词例积累，认真严谨的编校，排版、装帧、印刷的确定，这些可能是作为读者的我首先想到的。但现实中，一本书的诞生，得先有这样的选题；一本书的出版，也得有经济上的考量。编辑有情怀，但不完全是情怀。书在市场上就是商品，只是它的价值远超过了它的售价。玄武书房一再推迟《编舟记》的出版也不能完全说是“只贪图眼前利益”。

现实中即使是松本老师这样的学者也不得不作出妥协，作为编辑的荒木等人作为老师梦想的助力者其实犹为关键。编辑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桥梁，也是作品与读者之间的桥梁。编辑要考虑的永远是基于现实的事情。他需要向公司争取到词典的企划，拿到资金与人力资源，负责词典编纂的所有细节。他是中介，需要将待解决的问题带给有能力解决问题的人，如西冈走访大学教授和学者，岸边与造纸企业的沟通，马缔与设计、宣传、营销部门的沟通。编辑是产品经理，负责包括但不局限于产品的方方面面。

虽然辞典需要企业自筹资金，但松本老师却对国家没有投入资金而庆幸。他是智者，“因未关系到国家的威信，语言文字便可能沦为巩固权威和统治的道具，而非传达鲜活心情的手段了。词汇和承载词汇的辞典，常常处于个人与权力、内心自由和国家统治的危险夹缝中。”现实有规则，所以需要深谙其道的人来带给他人希望，由痴迷词汇者编纂的辞典才能显示出词汇来源于人民的鲜活。老师的“业”早已大于国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