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师傅 5
1990年1月
新的工作开始了,我管我们厂的教育培训工作。那都是些管理方面的事情,例如:做报表、统计、动员职工参加技工学习,以及去局里联系工作等等。陆过一段时间就要来安排我的工作,他的工作方法还是以前的老一套:他不像一般的领导那样,把工作交代清楚,然后让你自己去干。他把所有的“权”都牢牢地捏在自己手里,不让别人去碰。他一会儿差我去财务科开张支票,一会儿又给我一份表格,吩咐我说:“你给我将它抄一遍,要一式三份的。”再过一会儿,又说:“请你将这份报告立即送到局里去。”
他的面孔始终像铁板一块,冷冷地绷紧着。我们在一起办公时什么话都没有,气氛又紧张又尴尬。若有什么事情搞错,他马上就会发火。对于他这个官迷来说,处理这些芝麻绿豆般的琐事,同一个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有何两样?
局里来了通知,要我们去参加监考,具体分管的考场是4号楼305室。那天上午我到了学校,时间还早,我就在办公室坐了好久,后来陆也来了。他同别人闲聊着,向来板着的面孔上勉强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可是他装作没看见我。离考试还剩半个小时的时候,大家就朝教室走去。
他说了声:“你跟着我。”我便随着他走到了操场上。他默默无声地走着,虎虎逼人的脸上始终毫无表情,我觉得有些尴尬,便没话找话地企图打破这种沉寂:“我们在哪个考场?”谁知这一问,他的脸色马上变了,仿佛整个心里的火焰都喷涌出来了。他的眼珠子突了出来,似乎想把人家整个都吞下去,他气势汹汹地吼道:“你怎么到现在都不知道?通知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我说:“喔,我忘记了。”“忘了,哼,什么都会忘记!”他的眼睛里闪着凶光,太阳穴上的静脉明显地凸了出来。我愤怒极了,真想朝他脸上一拳挥去。可是我刚到教育科就打科长,那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啊?
我们来到了考场前的操场上,那儿三五成群地聚集了许多人,在聊天或高声喧闹。陆在那儿遇到了他科里的几个人,他的脸上又活跃起来。他双手交叉地放在胸前,同他们寒暄一阵,脸上堆着假惺惺的微笑,生怕得罪了他们。这时,局里的一个主监走过来,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招呼他一声,陆却只对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位主监以前是我厂的检验科长,叫姚根水。因为他是专业军人、党员,后来调到了局教育科。他人相当老实,就是没什么能力,而且脑子比较糊涂。陆曾说:“姚这个人拎不清,我是看不起他的。”
考试的的铃声响了,我和陆走进教室。学员们开始坐好,我第一次站在课堂的讲台上,觉得很尴尬的。要我讲课、做报告或者训人,我实在不行的,那可是强人所难了。可是陆在这方面似乎是有天赋的,面对这么多人他胸有成竹。他的脸色非常严肃,双手反抄在背后,默默地地环视着整个教室和学员,足足有好几分钟。
第二遍铃打响了,该是发考卷的时候了。学员们都望着讲台上那一叠试卷,盼望着发下来。我想我应该主动做这事啊?我从讲台上拿了一半卷子正准备往下发,陆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试卷,将它们仍旧放回到桌子上。然后他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始用严厉的声音宣布考场纪律,就像一个小学教师在吓唬娃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