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林寻根记（之十）

掷地有声＆墨守成规

掷地有声

我们中国人在词语的创造上远超过其他的发明，几千年的积淀下，很多词的本来面目早已模糊，但由于它生动形象的意思表达，被人们沿用至今，这种强大的生命力，也正是中国传统文化得以薪火相传的原因所在。

说一个人说话有分量，说一句是一句，通常有个很形象的成语叫做掷地有声，顾名思义，就是把他的话当做一个物件来形容了，扔地上都能砸出个响来！老祖宗多幽默啊！还有一言九鼎这词，一句话顶的上九座鼎，多厉害！

实际上，这个成语原来并不是这四个字，也不是形容言语的，最早的出处，公认的是在《世说新语》文学篇里，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每至佳句，辄云：“应是我辈语。”原来是把文章当做金石掷地，本意是形容文采优美华贵有如金石的，后人通过引申，把有分量的言语也比作金石，只是失去了优美华贵的成分，大多表现的是斩钉截铁的那一面了。试问，如果一味要求成语只能使用原本的含义，还有几个我们能用的？

墨守成规

这个词很好懂，比喻一个人老老实实按老规矩办事，不知道变通，多少含有贬抑的成分，你要是评价领导墨守成规，他肯定会拉长脸，似乎只有改革创新才是当今主流，不变不足以展示他的能力来。实际上，墨守不一定会败，成规也不一定就代表着落后。还是从这个词的本来意义说起。

最近看国学大师张荫麟的《中国史纲》，介绍到战国时代最伟大的思想家墨子，他是当时与孔子并称的大师，由于统治者的需要，把孔子捧上神坛，而墨子却被人们渐渐淡忘了。今天我们所了解的墨子学说大约只记得兼爱、非攻这简单的精髓了。

由于年代久远加上统治者的摒弃，墨子学说和著述的确流传不多，所幸今天还有人记得他并拍成一部电影《墨攻》，印象中这是唯一一部反映墨家的影视作品，开始我还以为为了电影好看，附会了很多戏剧化的情节，实际上看了张荫麟的书才知道，电影里很多描述都是确有其事的。身着粗布鹿皮如同难民的墨者，武功高强却只守不攻，组织严密纪律鲜明犹如近代的帮派会门，帮助宋国守城迫使楚国罢兵，都是历史上有记载的。美中不足之处在于片名，如果改叫《墨守》，九泉之下的墨子先生，也许会笑的更灿烂一点。

墨子的提倡非攻，是基于他认为大众要“兼相爱，交相利”的理论基础上的，他的理想就是一个没有贫富劳逸的不均，没有浪费和窘迫的对照，“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大同社会，这种理想也深刻地影响到儒家思想，为其所用，并在两千年后的近代，被孙文奉为圭臬，也就是我们很熟悉的“天下为公”。

回到这个成语，墨守成规一般人有可能会写成“默守成规”，语文考试里也常常会出现改错字的题目，如果对这个词语的来源不了解，很可能会犯晕，墨守在兵连祸结的战国时代可以说是一块金字招牌，在那个谁胳膊粗听谁的年代，武力是活下去的不二法门，靠儒家那套温良恭谦让早就吃不开了，墨者凭借强大的战斗力和严密的组织性蜚声于诸侯国之间，他们受国君禄养，替他们守城，但是墨家奉行只替人守，不替人攻的原则。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就是成功，久而久之，墨家的防守技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在当时没有打广告的媒体情况下，“要守家，找墨家”成为一句口耳相传的广告语（当然是我的想象，哈哈），而墨家在守城战的无数历练中也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来，以后照着方法守就ok了。可惜的是，由于墨者多半来自底层社会，在士大夫眼里只是“贱民”，他们的“守城守则”自然很难付诸文字流传下来了。因此到今天，我们也只能凭借想象来猜度“墨守”的究竟是什么“成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