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日,蜉蝣一世【1】
【1】遥不可及的童年
1976年,我出生在粤北某大型钢铁厂大院内。那一年,竹子花开、陨石爆炸、唐山地震,主席、总理、委员长先后驾鹤西去,举国上下愁云密布、百废待兴。唯一值得高兴地事是倒行逆施的四人帮垮台了,这或多或少让那些老实本分的人们对生活有了新的希望。
1976年是惊心动魄的一年,也是历史大转折的开始。回过头来看,这一年仿佛是一场噩梦的尾声,也是噩梦醒来后的清晨。我们这一代人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脱离了母体的呵护,来到了人间。在睁开眼睛看世界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人生。
老人们常说:属龙的人,命硬的一辈子顺风顺水,命差的一生坎坷不尽。我用我的一生在验证着。
我的父亲是退伍军人,时任车间党委书记,母亲是支援三线城市建设的知青。母亲在生下我50天后就回车间工作了,记忆中,他们总是早出晚归忙于工作,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保姆陪伴下渡过的。
童年留给我的记忆是零碎的,没有攀高爬低、上房揭瓦等乡下孩子的荒唐经历,也不曾享受众星拱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般的城里孩子的优厚待遇。我记得那时候的我是极其孤独的,总是被关在屋里,由保姆看守着,自己跟自己玩,一到快下班的时刻就趴在门缝上守候下班归来父母,像极了被圈养的宠物。
年幼的我体弱多病,隔三差五的感冒发烧。记忆中爸妈要背着我走老长老长的一段山路到县城里去看病,没有交通工具,除了徒步,别无选择。后来,家里经济好点了,自行车就代替了徒步,这种状况维持了五六年。父亲那时候的工资不过几十块钱,除去日常开支和给我看病吃药的花费,日子过得是紧巴巴的。但即便是这样,在对孩子的启蒙教育和智力投资方面,他们还是极其舍得的,比如培养我的阅读能力,对我日后写作能力的提升是有很大帮助的。
记得那时候,每次进城,父亲都会顺道到书店买一些小人书作为礼物奖励我,三国演义、丁丁历险记是我当时最爱的两套漫画书,我对成人世界的初步认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直到现在,这些小人书仍珍藏在老家的书柜里。多年以来,每每念起那段时光,父母无私而又深沉的爱总会让我无限感激。失去了,才会更觉它的弥足珍贵。
我的童年是在韶钢职工大院里渡过的,因为年代久远,那里的老邻居已经再也联系不上了。我印象最深的是住在我家隔壁的张叔,他是厂里的高级工程师,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天之骄子、高材生。尤其让人羡慕的是他擅长音律,每当皓月当空,夜阑人静之际,悠扬的笛声从张叔的宿舍随风飘来,成为我童年最美的记忆。每次见到他,他总是喜欢偷偷的塞一把糖果或是鸡蛋给我,每逢闲暇之际,他就会手把手的教我唱各类好听的儿歌,可以说他是我在音乐道路上真正的启蒙老师,让我晓得了表达情绪的方式,不仅仅可以用语言和文字,还可以用歌声。
在我五岁那年,张叔的家庭破裂了,媳妇带着孩子远走他乡。他也变得日渐颓废,抽烟酗酒,穷困潦倒。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一个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又是什么样的原因可以让一个人自甘堕落,一蹶不振。成人的感情世界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是无法理解的,直到长大以后,才知道,罪魁祸首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叫爱情。自那时起,父母再也没让我踏进张叔的家门,他家的笛声也再也没有响起过。后来,听父亲说张叔神经分裂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六岁那年,姥爷病故,为了安慰姥姥,爸妈把我送到了姥姥家,从此我告别了大烟囱和炼钢炉,告别了儿时的玩伴;开始了另一段新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自离开父母庇护的那一刻起,缺少了可以倾心交流的对象,我开始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活动,有了自己隐秘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