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 我们永远在一起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咚咚咚】
晚上十点半，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少女眼含泪光地徘徊在云溪小区三号楼四单元的门口。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泪水被晚风吹干了，黏糊糊地趴在白净的脸蛋儿上。一双大眼睛布满了血丝，一张一合都显得格外费力。
“张力！”少女突然跑向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
男孩刚挂断手机，皱着眉头，叼着烟，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了少女。
“张力，我们和好吧！”少女又一次抓住了男孩的手，祈求道。
男孩再次用力地甩开了，指着少女道：“云朵，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分手，你懂吗？你不要在缠着我了！你这样很烦人你知道吗？”
少女咬了咬嘴唇，不死心地说道：“可是，你说过，你爱我的。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不是吗？”
“哎呦，我的姑奶奶，”张力笑着摇了摇头，道：“这话，哪个男生女生谈恋爱的时候不说啊！我现在不爱了，行不行？再说了，你说你，一天八百个电话，天天神经兮兮的，我怎么和你在一起，你说，我怎么和你在一起呀？啊！”说完，张力把剩下的大半根烟发泄似地扔在了地上，狠狠地碾了几脚。
“我，我可以改的，我真的可以改的。张力，你相信我吧，好不好？我，我也是因为你身边的女人太多了，我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才极端了一些。你原谅我好不好？”云朵攥着张力的手不停地摇晃着。
张力翻了个白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够了，够了，云朵。我是健身教练，我身边美女多是很正常的，那是我的工作，工作，你懂吗？你每次都说改，哪次改掉了？而且，我现在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看见你就烦，我就看见你就恶心，恶心，你懂吗？求求你大人大量，放过我吧！啊，求求你了！”
云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力，道“不，不，不会的！我为你付出了我的一切，你说过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你说过的，你就要做到！”
“你有病吧？你是不是有病？！谁一辈子就谈一次恋爱啊！谈不起，你就别谈！我告诉你，别再来烦我！再烦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张力的表情忽然变得凶神恶煞，把云朵吓得呆在了原地。
趁着这个空档，张力刷完卡，迅速关上了单元门，进入了楼道。
终于摆脱了，这个女人可真烦！当初，看她长得漂亮，又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说出去有面子，我才费尽心思地把她追到手。后来才发现，她可真粘人，一个电话不回都得审问我半天，甚至偷偷跟踪我。还时不时半夜摇醒我，说什么要永远爱她，永远和她在一起，真是神经有毛病！
不过么，这个云朵的确是为我花了不少钱。本来她一个大学生没什么钱，没想到她居然傻到借高利贷来给我买名牌。现在，我也玩腻了，又实在从她身上榨不出来钱了，不一脚把她踹了还能干嘛！
爱情，呵呵，这世界哪有什么爱情！张力想着，不由得笑了笑。
客厅里漆黑一片，张力打开灯，把鞋胡乱一脱，光着脚走向冰箱。他熟练地拎了两瓶啤酒，整个人往沙发里一瘫，两只脚搭在了茶几上。
“美女，干嘛呢？你今天穿得衣服真漂亮，你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你了。明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呀？”张力嘴角勾着笑，发出了一条微信语音。
这应该是他的下一个猎物。
“是吗？谢谢你的夸奖！”
呵呵，没有明确拒绝，那就说明，有戏！
“最近上映了一个特别文艺的爱情电影，我觉得你和那个女主角的风格特别相似。你要是不去看真是可惜了！明天，我在电影院等你，好不好？”张力打完语音，晃着脚丫子，又灌了几口啤酒。
“和我风格相似？真的吗？那，要不看真的有点可惜呢！是什么电影呀？”
张力听完，一挑眉，鱼已上钩！
“这是秘密！明天，你到了就知道了。我把电影院地址发给你了，明天，不见不散！”
张力哼着歌，摇头晃脑地打开了电视。
真是不错的一天呀，收获满满。
云朵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往出租屋走，一到门口，刺鼻的油漆味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她的鼻子。鲜红的“欠债还钱”四个大字歪歪扭扭地挂在她的门上。
云朵下意识地捂住嘴，左右看了看，还好没人。自己得赶快把这些都擦掉，如果让房东看见一定会把自己赶出去的！
云朵端着一盆水，擦到天都亮了，才勉强把字擦干净。
这一夜，太过忙碌，以至于她没有来得及悲伤。
“云朵，我今天看电影，碰见张力和一个女的了，两个人勾勾搭搭的，一看关系就不一般。你赶紧来吧！”闺蜜小桃的语音发了过来，并附了一个地理位置。
云朵听完就锁起门，跑了出去。
“她真的会来？”白雪问道。
小桃撇了撇嘴，道：“哼，肯定会的，我还不了解她呀，把张力看得比命还重！”
“那，”白雪咬了一口雪糕，又问：“那她要是闹起来怎么办？多丢人？”
丢人？呵呵，我就是要让她丢人！上次比赛明明我的表现就是比她好，凭什么教授就给她打了高分？我就是看不得她好，她越伤心，我越痛快！谁让她处处都要压我一头！
小桃弯弯的嘴角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抿了一口咖啡，拍了拍白雪的肩膀，道：“作为闺蜜，难道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骗？小雪，难道你忍心吗？你到底是不是云朵的朋友了？”
“啊，”白雪吃得太急，被呛了一口，“咳咳，是，当然是了！”
小桃眼看着张力和那个女人就要离开了，云朵还没来，急得她直跺脚。她不停地给云朵打电话，可是一直无人接听。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云朵才披头散发地跑了过来。
小桃两只胳膊盘在胸前，噘着嘴道：“你怎么才来？人早就走了！”
“我，”云朵两只手撑着大腿，弯着腰喘着粗气，道：“我忘带手机了，又没有现金。求了出租车司机半天都不行，最后用他手机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帮忙转钱给司机，他才放我下车。哎呦，跑死我了！”
白雪忙用手抚着云朵的后背，帮她顺顺气。
“那，那现在怎么办呀？人都走了？”白雪道。
小桃白了云朵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不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掉头小跑了回来。
“走，”小桃架着云朵进了旁边的咖啡厅，刚坐下来，小桃就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喏，”她一伸手把一个钥匙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云朵和白雪一脸不解地看着小桃。
“啧，”小桃拍了一下桌子，神秘地说道：“张力家的钥匙呀！上次你把他家钥匙丢了，又配了两把。后来，你怕自己又丢了，让我给你保管。喏，给你吧！”
“唉，”云朵拿起钥匙看了看，道：“他现在都烦死我了，我进去又能怎么样呢？八成又被他赶出来。”
白雪边听边点头，表示赞同。
“那你就这么算了？云朵，你别怪我说话直啊，你为了他，借了多少钱了？高利贷的人要是找到学校去，你还想顺利毕业？到时候，你这辈子就毁了！”小桃扭了扭身体，换了个坐姿，说话的音调又大了点，道：“当初，还不是他等在宿舍楼下，又是送花，又是天天嘘寒问暖的。现在，他把你利用完了，说甩就甩了，把你当成什么了？抹布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们要永远在一起，以后还要结婚的吗？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啊？”
听到“永远在一起，”云朵像是陷入了一个漩涡。
对呀，他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以前，爸爸也是这样对妈妈说的。可是，爸爸还是和那个该死的女人走了。现在，他也要离我而去吗？不，不，绝对不行。妈妈说得对，说过在一起，就要在一起，永远永远，谁也不能离开。
云朵盯着那把钥匙，死死地咬着嘴唇，心里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哎呀，真爽呀！没想到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好骗，我跟你说，今天那个妞儿比之前那个云朵还傻，”张力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把钥匙插进了门孔。
也许是和朋友聊得太投入了，他丝毫没有发现，今天他几乎没有拧钥匙，门就开了。
张力的脚丫子在茶几上抖来抖去，脸上藏不住的得意，“明天我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我手机里有照片。今天看完电影，我就搂着她去开房了，没想到她还是第一次。”
他放下啤酒，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继续说道：“哥们儿可是赚了，连着玩了两个，两个都是第一次。那可不，上次的云朵也是。不过嘛，这次这个身材更好！嘿嘿，嘿嘿，别急，等我玩腻了，我推给你。哈哈，谁让我有本事呢！”
“噔。”不知是哪里突然响了一声。
“哎，等会儿，”张力按了静音键，四下看了看，又仔细听了听，没声音呀！可能是楼上的熊孩子吧。
他喝了两口啤酒，看着电视，继续吹着牛。
“咚咚咚。”
半夜，张力的耳边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嗯？”他眼睛也没睁，冲着门口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句：“谁呀？！有病啊！”
还没等到回应，张力就又睡着了。
不一会，一个黑影从卧室走了出来，它无声无响地进了厨房，轻轻地抽出了一把刀。
这把刀在张力的脑袋上空摆了又摆，却一直没有落下来。
只有一滴泪水，砸在了张力的枕头上。
“啊！”张力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起伏不定的胸膛暗示着他应该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他胡乱地用手抹了抹脸，往后一倒，呼噜声又响了起来。
窗外的月亮，弯弯地挂着，白白的月色撒了进来。窗帘被夜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第二天，张力睡到了中午，才吹着口哨出了家门。
一下楼，他就碰见了云朵的妈妈。
云朵妈妈上去就抓住了张力的衣领，急切地喊道：“云朵呢？云朵呢？”
张力被问得一头雾水，“我怎么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她去哪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不，她一定跟你在一起，”云朵妈妈的语气无比笃定，“她跟我说了，这辈子都会跟你在一起。一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你说！”
“嘿，”张力哼了一声，指了指脑袋，道：“我看，你们母女俩这儿都有点儿毛病！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你们跟我唱双簧呢？你回去，告诉你闺女，别来烦我了，我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了，知道不！”
说完，张力把云朵妈妈往地上一推就走了。
云朵妈妈哭了一会儿，又给云朵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没人接。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没人注意到，十二楼的窗口有一抹身影，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已经一周了，云朵妈妈把能联系的人都联系了，能找得地方都找了，丝毫没有云朵的消息。她像是真的变成了一片云，随着风飘走了。
男人呐，没一个好东西。云朵妈妈阴沉着脸，坐在了卧室的床上。
卧室的窗帘只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阳光透过这条缝挣扎地在房间里游走。
床上躺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不知是饿得，还是病得，只剩下一层皮贴在骨架子上。眼神无力的瞟着，要不是他的嘴唇偶尔微弱地动动，说他是死人也有人信。
云朵妈妈满眼爱怜地抚着男子的脸，轻声道：“他爸爸，我回来了。你一定等了好久吧？云朵呀，她不见了。”
云朵妈妈擦了擦眼泪，目光突然凶狠起来。她扬起手就给了男子一个重重的耳光，“都是因为你们这些臭男人！你们说得好听，你们说爱我们，说要永远和我们在一起。结果呢，来个狐狸精就把你勾搭走了！呵呵，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载在我的手里！你等着看，云朵，云朵也一定会如愿的。”
提到云朵，她的眼神又温柔了起来。男人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云朵妈妈忙拍了拍他的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饿了，是不是？我这就去给你做饭啊，你等着，你等着。”说罢，云朵妈妈就走了出去。
男子的眼神又开始在卧室里飘来飘去，干涸的嘴唇微弱地动了动。
说来奇怪，这几天，每天半夜，张力都会被“咚咚咚”地敲门声吵醒。他气冲冲地开门出去，楼道却一个人都没有。
他想，那我就不睡了，等着，看看是谁在捣鬼。结果，后半夜他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咚咚咚，”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就像跟他逗着玩似的，他刚睡着，就被惊醒了。
“啊！到底是谁呀！”张力张牙舞爪地对着空气怒吼着。
回答他的，只有窗边静谧的月光和天上坠着的点点繁星。
张力这几天被折磨得眼圈都黑了，人也瘦了两圈。
哥们儿见了，坏笑着调侃他，说他是被女人抽干快了。
女人？张力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云朵的脸，不知怎么的，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下午，张力背着炎热的日光走进了楼道。
电梯门一开，他看见几个穿着警服的人正站在他家门口交谈着什么。
“你们是？”张力疑惑地打量着。
“你好，你是张力吧！”一个三十多岁的警察开口道：“是这样，有个女孩叫云朵，你认识吧？”
云朵，又是云朵，还真是阴魂不散。张力摆了摆手，一脸厌恶地说：“我们早就分了，你们找我干嘛？难道，现在谈恋爱分手也归警察管了？你们赶紧走吧，我要回家休息了。”
“哎，你这人什么态度，”一个女警察皱着眉头，道：“有人报警说云朵失踪了半个月了，我们不过是来找你了解了解情况，你怎么这么不配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失踪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行了吧！你们放过我吧！”张力边说，边往外掏钥匙。
“恐怕，我们不能放过你，”那个男警察重重地拍了拍张力的肩膀，道：“我们已经查过了。监控显示，半个月前，云朵乘这个电梯进入你家，之后她再也没有出来过。”
男警察说完，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电梯，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张力。
“她，她，她来了我家？”张力看了看电梯，又看了看男警察，突然像是知道了什么，手里的钥匙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几个警察相互看了看，男警察点了点头，女警察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钥匙，利索地打开了门。
张力咽了咽口水，表情恐惧地瘫坐在了门口。有个年轻的警察也没有进去，一直站在他身边。
他卧室的门和大门是正对着的，从门口就能看见大半张床。几个警察在客厅和厨房翻了翻，就走进了卧室。他们四下看了看，便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床下满满当当的杂物往外挪着。
随着一个纸箱子被拿开，张力清楚地看见了一张熟悉又惨白的脸。云朵那双眼睛血红血红地，正幽怨地看着他，她的嘴巴咧得大大的，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深深地刻在了鼻子下面。
警察本来还要问些问题，没想到，扭头一看，张力已经吓晕过去了，黄黄的液体顺着短裤的裤腿流了一地。
空气里弥漫着不太友好的味道。
等张力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躺在了人民医院的病床上。
不一会儿，那天的女警察走了进来，道：“你醒了？”
张力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又抬头看了看女警察，问道：“她，她？”
“哦，根据我们的调查，她应该是潜入你家后，就一直藏在床底下。至于动机么，应该是和她妈妈差不多，因爱生恨吧。可能是遗传加上从小的教育，所以嘛，比较偏激。我们在床底下，尸体旁边还搜出了一把刀和一瓶安眠药。你应该庆幸，如果不是她几天前哮喘发作，死在了床下。估计，你的生命就会有危险了。得了，你休息吧，身体没什么事就可以回家了。”
“那个，”张力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手里抓着被子，问道：“请问，她，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女警察的眼珠转了转，道：“嗯，根据法医推断，死亡时间应该是15号的凌晨两点左右，也就是进入你家的第十天凌晨。”说完，女警察就快步走了出去。
“第十天，第十天，”张力沉沉地嘟囔着，似乎有什么不对，可他也说不出来，到底什么不对。
出于恐惧，张力选择继续住院几天，房子让朋友帮忙挂在了房租中介那里出售。
这夜，月光偷偷从窗户溜了进来。
病房里，张力安然地睡着。
“咚咚咚。”
张力的眼睛猛然睁开，似乎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他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想要摁下床头的呼叫铃，又哆哆嗦嗦地不敢动。
病房的门，不知被谁打开了，一阵晚风冷冷地扑在了张力的后背。
天上的星星静静地坠着，几朵云彩偷偷地遮住了月亮。
那个说着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的人，你的承诺，兑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