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坛

腰酸背痛已经许多天了，脖子一摇就咔咔地响，好像骨头间都僵硬了。欧阳坐在办公桌前，摇晃着自己的脖子，又使劲地直了直背，一个大男人，感觉从头发到脚丫有职业病。欧阳顺手拿一个光盘，对着光盘照着自己的样子，头顶的头发是稀疏的，本来就发黄的脸色，在光盘里，显得更加暗黄，年龄才三十出头，俨然是一个老头。

欧阳在单位是地质组的组员，每天都是那些报表啊，查询啊，分析啊，开会啊，每天都是这样坐着，从这里坐到那里，欧阳觉得自己急需一项运动来让自己的骨头运动一下。

他试着早上起来跑步，运动鞋也买了，运动服也买了，跑不了几次，就坚持不下来了，试着晚上去散步，总又觉得除了腿在运动，脖子还是僵硬的。

欧阳叹了口气，一边摸着脖子一边活动着走出办公室，走着走着，听到楼头的乒乓球室里传来尖叫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大笑声，打个球这么大动静，好像被掐了一样。欧阳顺路走过去，推开门。是办公室里的美女小英和工会干事余伟在打球，小英明显不大会打，总打不着球，每回扣球失误，她就大声地尖叫，搞得欧阳和余伟也跟着笑。

“来，欧阳哥，你也来打几板，热死了……”小英过来邀请欧阳。

“行，我不会打，没打过这个。”欧阳真想运动一下，他接过拍子，穿着大皮鞋和西服就上来了，欧阳一开始发球老失误，余伟就耐心地等着他，等他发上台，轻轻地把球抬到欧阳的台子这边，欧阳很别扭地扭着身子拿拍子去硬拍，打了一会，居然球速越来越快，上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不管欧阳扣球有多用力，余伟都不急不慢地，把球高高地抬回去，让欧阳猛扣，过过手瘾，不一会，欧阳就大汗淋漓，把西服脱了，又接着打，直到衣服湿透了，才罢手。

“欧阳，你还真有点乒乓资质，以前打过吗？这么一会儿功夫会扣球了。”余伟一边收拾拍子，一边问欧阳。

“没有打过，这不脖子疼嘛，看见你们打，过来掺和一下，和你们专业的不能比……”

欧阳看余伟把拍子上倒上一点纯净水，用海绵擦擦了两面，又小心在拍子正反面各贴上一块塑料皮，放在拍套里，然后放在乒乓球专用运动包里，包里鼓鼓的，什么都有的样子，专业队员也许就是这样子吧。

“明天把运动服带来，每天来打打吧，小英正好也想学，你也刚好运动运动你的脖子。”

余伟和欧阳走出了乒乓球室，欧阳的汗从脸上一个劲地淌，“行啊，好多年没这样出过汗了……”初秋时节，能这样出汗，欧阳觉得很痛快，再摇晃一下自己的脖子，感觉轻松许多。

第二天，欧阳真的把家里跑步那套行套全带来了，到了九点多钟，就换好衣服，去找余伟，“走，余伟，再去打两板去。”

“哟，今天这身行套不错，就是嘛，穿西服打不了球的。你等我，我给你拿个新拍子去，你给小英打个电话叫上她。”

余伟转身去工会库房拿了个拍子，然后和余伟、小英一起去乒乓球室做运动了。和昨天一样，一身大汗湿得透透的，欧阳这个高兴啊，这身汗出的，太痛快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三个时常聚在一起打球，打球是快乐的，他们时常被打球的失误、巧合而逗得哈哈大笑，余伟喜欢把球调得东一个西一个，他们二个就紧着忙，觉得紧张有趣，小英是最搞笑的，碰到点事就尖叫，引得大家都在笑。

余伟在打球的过程中，时常会教欧阳和小英一些正规动作，并且嘱咐他们一开始正规动作很重要，如果养成坏的习惯，再改就难了，基本功不好以后水平提升的空间就很小。欧阳每次都认真地听，认真地学，而小英却马马虎虎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哪天不打球，就不打了，一点也不专心。

欧阳觉得自己每天这样运动，脖子和身体都轻松许多，而打球的乐趣和技术，让欧阳着迷。单位在打球方面是支持的，只要把工作干完，做运动单位是不管的。欧阳决定，把打乒乓球，作为自己一项长期坚持的体育锻炼。

二

 “欧阳，走，帮我干点活去。”余伟在办公室门口叫欧阳，欧阳也没问什么活，站起来就跟着余伟走了，余伟直接把欧阳领到了体育用品店。

“让我帮你搬什么？”欧阳问。他习惯了，每次工会买东西拿不了的时候，余伟都是叫着欧阳来帮着搬的。

“来。”余伟跑到柜台前，向欧阳招了招手，又回头对老板，“给推荐一款底板吧，哪一款更适合搓球呢？二三百元价位的。”

老板从柜台里拿了一个乒乓球底板出来，余伟拿在手里看了看，掂了掂份量，又交给欧阳“试试，怎么样？你喜欢搓球，这一款应该还适合你。”冲欧阳诡异地笑笑，又挤了挤眼。

欧阳立刻明白了，余伟想用公款给自己粘一个好一点的乒乓球拍，“还行吧，我又不懂。”

“那就这款吧，再贴上两个好胶皮。”

欧阳和余伟是同班同学，二个人在学校的时候就是铁哥们，余伟在学校里就喜欢运动，乒乓球、篮球、足球他都玩，是学校学生会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余伟工作满一年后，安排在了工会干事岗，余伟的脑子是灵活的，八面玲珑的那种，用公款粘个拍子这点小事，对余伟实在不算什么。

而欧阳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体育爱好，欧阳是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性格，因为地质专业毕业，实习期满后就在地质组干组员了，他专业知识方面很强，领导和同事也都觉得他是个人才，可他偏偏不爱仕途。

用了新拍子的欧阳，明显感觉自己好像球技长了，好多平时不上台的球都上了，余伟说这是因为拍子粘性好，弹性也好，欧阳不懂这些，他只是觉得打起来更加顺手了。

每天到上午九点，下午三点多，欧阳就晃着有些痛的脖子叫余伟和小英去打球，小英好像晒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叫她打球，她来的很少，说是在网上开个了什么网店，在卖衣服，要挣点零花钱。还是余伟够意思，只要有空就陪欧阳打，让欧阳可以奋力挥汗一把。

转眼到了深秋，欧阳对乒乓球已经入迷到了一定的境界，他下载了乒乓球教程，没事就在那看，揣摩基本动作，甚至有时走在办公区的楼道里，欧阳都会空手挥上几拍。而余伟，开始忙碌着准备一年一度的职工代表大会和政研论文，每天忙着写稿子、汇报工作、整理材料，没有时间再去做运动了。

“忙这些个有什么用啊，都是些过场，走形势……”欧阳坐在余伟的办公室里看余伟忙来忙去，他是想叫余伟去打球的，一看他忙碌的样子，知道余伟又没空了。

“形势也得走啊，谁让咱吃这口饭来。”余伟笑笑。

“再忙，你就得像我的脖子这样了......”欧阳摇晃着脖子，这几天没打球，欧阳明显感觉自己的脖子又有些僵硬了。

“年底活就是多，政研论文你不写一个吗，要是评上，将来评个高级职称什么都有用的，再说少说一篇也给个200块钱。我正在打印提案表呢，你也是职工代表，有提案吗？”

“提什么提，有用吗，提了会给解决吗，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我就想练练球……要提啊，我就提议让领导给咱们买个发球机，让我好好练练球……”欧阳躺坐在椅子上，使劲地向后仰头脖子闭着眼睛，“为这些形式，得浪费多少打印纸啊。”

“发球机，可以啊，你提一个呗，这也是文娱活动，丰富职工文化生活的一部分嘛。”

一听这话，欧阳眼睛一亮，如果这个提议真给采纳了，那自己就真可以好好练练基本功了。欧阳从余伟的办公桌上翻了翻，拿出提案表，直接就在余伟的办公桌上，写起了提案。

哎，欧阳摸着自己的拍子，用拍子在办公椅无聊地掂着球，余伟为了那个破会和那些破论文成天忙，小英又掉钱眼儿里了，天天忙着网店的生意，找谁可以打打球呢？乒乓球视频的第一集和第二集，基本都快背过了，也没地方练练手。

欧阳突然想起自己有个校友在老年活动中心干主任，也许可以去他那里打球。

　　　　　　　　　　　　　　　　　　　三

欧阳跑去老年活动中心，那里果然有打球的好环境。除了大的乒乓球室，七八张乒乓球台是供老年人用的以外，在后院还有个乒乓球单间，不是对外开放的，是专门留给领导和高手们打球的，领导都是厂长啊什么的大领导，高手都是在本地区数得着的球痴，这间球室领导是偶尔周五才去，高手却每天都有三五个泡在那里。

欧阳的出现，显得给高手们一个惊讶，因为欧阳的水平太差了，可是欧阳是主任的朋友，所以他们热情接待，并愿意指点一下球技。

欧阳突然掉进了乒乓知识的海洋，每天都有人给他灌输新的知识，什么拍子保养，什么脚步移动，什么依靠身体发力来击球而不是用手……高手们并不介意把自己的知识讲解给他，也不介意陪他练球，似乎高手个个都是他师傅。

单位的工作，欧阳放手的越来越多了，只做一些欧阳认为很必要去做的，那些搞形势的工作，欧阳本来就不愿意做，爱好上乒乓球，就更不做了，单位领导找他谈过几次话，说要打球在单位打，出去打影响工作，欧阳一耳朵进一耳朵出，那些无意义的工作，影响不影响的吧。

欧阳发现，在生命中，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乒乓球运动了，自从爱好上乒乓球，除了脖子越来越舒适，身体和心情也都越来也越好。乒乓球是娱乐的，没有工作生活中那些强颜欢笑，或者说礼貌地皮笑肉却不笑，那些琐事有什么事情让自己真正开怀呢。而乒乓球，给了他真正的笑容，在打球的过程中，太多事让他纵情大笑了。

晚上，欧阳时常在家里看视频教程，然后按视频和高手们指点的纠正动作。家里老婆开始提出意见，怪他天天打球看视频，家务一点儿也不做，孩子一点儿也不管，人家的男人每天都在忙着挣钱，或琢磨着弄个官当，自己家男人空拿着本科文凭，人家谁又干什么工作油水足了，人家谁又提副科了。

有时老婆叨叨烦了，欧阳就顶他二句，你看谁家男人好你跟谁去，要不就说是不是我天天在外面喝酒不回家你就满意了。有时懒得理她，关了视频起来做点家务，但是就是扫地，他也会偶尔拿起扫把当拍子，练一下攻球。

余伟的工作忙过一个段落，欧阳的那个买发球机的提案没有被通过。欧阳嘟囔着早就知道通不过了，然后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自己买个发球机呢。

欧阳时常会和余伟提起那些高手打的漂亮球，也提到偶尔光顾的那几个大领导的球技，并约余伟一起去打球。余伟很喜欢听这些事，他也想去，但是不敢去，单位因为欧阳外出打球的事找欧阳谈过好几次话了，这事儿余伟也知道，欧阳不在乎，但余伟却不敢，余伟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单位工会主席的位一直空着，如果能有机会…….或许……余伟是事业型的男人，在他的心里，早就瞄好了那个位置。但老年中心，余伟还是准备偷着去打打球，不只为了和高手学学打球，也为了认识那几个大领导，自己的前途，谁知道是哪个领导会助自己一臂之力呢？

每个周五没工作的下午，余伟就偷偷跟着欧阳去老年中心打球，凭着他的交际特长，很快和领导还有那些高手成为了好朋友，余伟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资料，领导的籍贯，喜爱，孩子大小，家庭住址，他都像背过一样的记在心里。

而欧阳对余伟这点不屑一顾，他和余伟两个人私下交流时，他常常直接叫余伟“官迷”，而余迷却常常反过来劝欧阳现实点，人都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好好工作，将来混个一官半职的，给自己家里人办事也方便。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互不苟同。

在不断的练习中，欧阳格外喜欢打下旋球，这种球打起来是技术活，用球拍用力磨擦球的中下部，球会产生强烈的下旋，对方接球的过程中向上送的少了，或者对旋转判断不好，球都会下网。欧阳在家搬了个小桌子靠在墙上，每天晚上对着墙练削球，寻找下旋球的感觉，手感越来越好，居然达到了一定的水平。

在乒乓球桌上，欧阳削出来的下旋近网球，对方如果不接，球甚至会弹回来，可见回旋的力量有多大。欧阳的这种手感，高手们都感觉震憾，他们几乎是没人有的。急下旋球，成了欧阳对攻的强势技术。而余伟来打得少，技术进步也慢，渐渐不是欧阳的对手。

高手们开始有兴趣挑战这个乒乓新手，从让5个球开始开局，到让3个球，到最后一个球也不让了，欧阳还偶而可以赢个一局二局的。也就是说，欧阳和高手们的球技，基本快平起平坐了。然而这段与高手们的距离，却是难以逾越的，欧阳又坚持着打了半年，仍然感觉自己和高手们差那一点点。仔细分析自己的动作和差距的原因，主要是自己的动作没有固定下来，经常手腕活了，动作幅度过大的那些问题，欧阳终于决定自己买个发球机。

欧阳背着老婆花了三千多元，很快就把发球机抱回来了，就安装在自己单位的乒乓球室里，每天晚上，欧阳把发球机调整到自己想练习的球，几百个球飞来飞去，俨然国家队练球一样，欧阳的确是资质了得，进步也是神速的，又过了几个月，欧阳发现，自己已经毕业了，老年中心所有的高手，几乎他都可以打个平手。

小英又开始打球了，说是网店生意不好做，自己不锻炼觉得身体不舒服。但小英一年没打，水平已早不能和欧阳相提并论了，欧阳有时会陪他练练，自己挡几板当陪练，有时会把发球机抱出来，教一下小英正规动作，也希望她有更好的进展。

因为来来回回在老年中心、单位和家之间骑自行车奔波，欧阳厌倦了，他说服了老婆，以送孩子上幼儿园刮风下雨孩子受罪为由，买了一个十万的新车，其实就是用来打球方便的。每天悠哉地开着喜欢的车，打着喜欢的球，欧阳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奔小康了，不用非得在吃穿上达到什么标准才小康。

四

领导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一脸严肃。欧阳沉默着站在那里。“这次工作的调动，希望你不要有太多的不满…….已经提醒过你许多次了，一个地质组的组员，怎么可以天天不在单位开车去外面打球？”领导顿了顿，看着欧阳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竟无话可以继续说。

地质分析是欧阳的强项，可是欧阳自从爱好上乒乓球，基本不在办公室里呆着，开会除了请假，也不进领导办公室的门。虽然领导耐心劝导过，严肃批评过，但是对欧阳基本没有任何效果，欧阳始终认为那些工作都是形势，对产油产生不了实际的效果，甚至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那里的，把领导气得恨不能七窍流血。

领导们私下讨论了许久，最终觉得欧阳是无法挽救的。商量来商量去，值班调度的岗，最适合欧阳了，因为值班调度在值班的时候，时刻不能离开岗位，要接各种电话和协调工作，而上完一天班后，可以休息三天，这三天，欧阳随便打球，是没有人管的。

岗位的调动，似乎也是意料中事，比意料的甚至还晚了些，欧阳球龄是一年半，单位每半年就要干部调整一次，也许领导给他了回心转意的空间吧，但是欧阳的确不能放手乒乓球，他也觉得自己过份了，也觉得自己走火入魔了，可是欧阳控制不了自己，所以这样的决定，欧阳是接受的。甚至松了口气，感觉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就像犯罪的人终于落法网一样，不用再怕，不用再等。

欧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领导办公室的，只记得收拾行李搬到新办公室的时候，并不曾有同事热心的帮助他，或者自己这一年多时间，把工作都给了他们，他们怨恨吧。

家里老婆的反对依然是时强时弱的，老婆怀疑欧阳天天不着家，不只是因为着迷球，是不是因为外面有了女人？老婆也到单位或老年中心查过几次岗，发现欧阳有时在打发球机，询问了一次，欧阳说是单位买的，老婆也没多疑，倒是有一次查岗欧阳和小英二个人在单独练球，一见小英那张漂亮的脸蛋，还有和欧阳练球时灿烂的笑容，欧阳的老婆醋劲大发，当时忍了忍没发火，回家后和欧阳吵了整整一个晚上。哎，真真假假，管他奶奶的，我心坦荡荡。

为了这事，欧阳的老婆敏感了许久，动不动翻欧阳的手机，查通讯记录，查短信，但这些无聊的行为，欧阳都不理她，任凭家里老婆闹去，自己要去打球的。而带小英打球，也并没有什么错，当初如果不是小英和余伟把自己领进乒乓球的大门，自己哪有现在的这种球技和健康呢？

欧阳的老婆没事就去查岗，找各种理由，什么没带钥匙啊，什么去有点事啊，欧阳心里明白是查岗，也不管她，老婆每次去，他也都是在打球，并没什么过多的疑点，但欧阳的老婆始终是不舒服的，因为欧阳休息时间老也不在家。

单位是落寞的，单位给自己转岗了，家里老婆倒不想让自己转岗，却是担心自己被欧阳下岗，但外人这些想法，或者说外人给欧阳打球制造的这些压力，欧阳视而不见，不愿意反醒，人生在世，连自己喜欢的事都不能去追求，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五

四月，一年一度的采油厂乒乓球比赛开始了，欧阳很想去一试伸手。他和余伟还有单位的一个水平较高的领导，一起组队代表单位出席比赛。领导是一号选手，欧阳是二号，余伟打三号。欧阳希望，团体可以冲击甲级队，个人可以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欧阳他们代表的团队，表现是突出的，在乙级队的循环赛中，名列前茅，如果夺得第二名的好成绩，明年就可以升级为甲级队。欧阳很兴奋，但是余伟好像表现得心不在焉，二三名的角逐就要开始了，余伟悄悄地告诉欧阳，和欧阳比赛的是采油六矿工会主席，问欧阳是不是可以放放水，输了这场比赛。欧阳很诧异地看着余伟，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工会主席？

余伟解释说，是那个工会主席找他了，那个工会主席是新提拔起来的，干了一年，还没有政绩，这次他们队如果赢了这场比赛，就是甲级队了，算是工作政绩的，而欧阳的单位，连个工会主席也没有，单位并不在意这场比赛的输赢。余伟解释的头头是道，好像输的原因是那样的深刻。欧阳冷笑着摇着头，要让我放水，不可能，乒乓球只是项运动，运动里不能有这些政治的、假的东西掺在里面，欧阳觉得为了所谓政绩打假球，实在恶心。

欧阳在和工会主席的比赛中，不但没放水，好像还因为余伟的话激发了怒火，他像狮子一般灵活，直接3：0拿下了那场比赛，让工会主席输得那个难看啊。一号选手是输了，二号欧阳赢了，如果余伟也赢了，打个交叉赛他们的希望是大的，如果余伟输了，冲甲希望就渺茫了。

余伟的对手技术很差，一开局就看出离余伟的水平相差甚远，但是余伟好像很会放水，他把比赛打了五局，好像很艰难地想赢又输了那场比赛一样。欧阳心里这个气啊，余伟这没出息的狗东西，乒乓球比赛也忘不了仕途那些脏乱差的破伎俩。交叉赛里一号选手没有能力打下六矿的二号，最终由于余伟的放水，他们团体赛2：3输给了六矿。

欧阳看见赛后六矿工会主席满意地笑着去握余伟的手，而此时的余伟让欧阳一阵强烈的厌恶，想吐又吐不出来的那种。

在个人单打大赛中，欧阳表现的确伸手不凡，几乎没有悬念地进入了前8名，并在前8名的循环赛中取得了第5名的好成绩。他走到哪个台前比赛，台前都会时常爆发出雷鸣的掌声，围观的人群在讨论这个没见过的新手，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师傅是谁，讨论他的球龄，赞叹他的能力，啧啧地称赞他是乒坛奇才。                             

六

一晃五年过去了。欧阳在乒坛开始孤独求败，在采油厂的比赛中，年年都是第一名的好成绩，大家开始叫他“大画”，就是扑克牌里的大王。想想这些年，不知不觉走上了人生的另一条路。以前专长的地质工作，已经和自己无关了，同学们像他这样本科资历的，许多都爬上科级干部的位子了，而他选择追求的，是乒坛许多的球迷在一起打球、探讨技术和切磋的快乐，是那种反撕，挑打，弧弦球的手感，在他眼里，健康快乐是最重要的。

余伟在去年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本单位的工会主席，当上工会主席的余伟，每天除了忙工作，就是忙着应酬，喝酒啊，陪领导，搞交际，在向着更高的目标奋斗，乒乓球打得越来越少了，基本算是退出了乒坛。

老年中心的个个身怀绝技的高手们，都在琢磨着把球技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走入乒坛，享受乒乓球的快乐。他们考虑着，一起办个班，教乒乓球球。欧阳也很感兴趣，或许，这才是他是喜欢的工作吧。

通过乒坛里一个大领导的关系，他们无任何费用地借到了一个废弃的大库房，经过一翻装修，改成了一大间乒乓球室，里面支了五个台子，他们贴出公告去招收成人班和少年班，学员居然一时间达到二百多人，他们只好把学员分了分组，差开时间练习，一时间，培训班在当地红红火火，人尽皆知，许多老年人也都跑来报名学球，在当地掀起了学乒乓球的高峰，乒坛里新增了许多老老少少的新人。

余伟把自己儿子，也送来让欧阳带着学乒乓球，虽然余伟教孩子学球，还是有能力的，但是他有太多的工作和应酬，没有精力教自己的孩子学球，就交给欧阳教着，自己也放心。有一次余伟来接孩子，他摇晃着咔咔响的脖子，摸着自己发福了的肚子，说自己也应该打打球了，再不打球，身体就不行了，只是时间真的太少。欧阳笑笑，心里想或许不是时间太少，是人生追求的不同吧。欧阳摸着自己的脖子晃了晃，发现自己打球前晃脖子的习惯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也听不见咔咔响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