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纪念

"Une des choses la plus difficile, c’est que, à 80 ans, tous mes amis, que je connais et j’avais, sont morts. C’est très difficile à vivre. Parce que tous ce que j’ai dit, j'ai pu plus le vérifier." —— Fons Moerenhout

自译：活到八十岁才发现，最难的事情之一就是，所有我认识且交过的朋友，都死了。继续生活下去很难，因为从我口中说出的话，不再有人能印证对错。

选了鲁迅先生的一篇文名作题目，因为今天聊天的老先生和他也搭些关系。1984年9月25日，特意选择鲁迅生辰这一天，他在比利时开了一家和中国有关的书店。

真的是非常有趣的一位老先生，讲话很慢，好像每一句都需要思考，遇到年份或具体的人名地名时，他总说“让我回去查一下再告诉你”。讲起他的名字被介绍给中国人时总会引起哄笑，因为不懂中文，他始终不明所以，直到有天终于忍不住，作势要掐可怜的翻译的脖子，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被念作“疯子”。打那以后他就自我介绍说，“没关系，你们可以叫我M.Fou(疯子先生)”。想到fou也可以翻成狂人，再次艾特鲁迅先生。

这个下午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大概还是在他小的时候，二战期间，他被藏在一个传教士处，那里还有两个僧侣，根据衣着分成moine blanc(白衣僧侣)和moine brun(棕衣僧侣)，其中后者是被禁言的，任何场合下他不可以说话。直到有一天，一个长官带着手下来搜查，把在隔壁房间的棕衣僧侣找了出来，并坚持一定让他说话。那是Fons头一次亲眼看见，当一个人承受刀子的威胁和拳打脚踢落在身上的疼痛时，仍然一声不吭，“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啊’”。

他对我讲，打那以后他永远记得:

"Un homme qui ne veut pas parler, quand il a reçu le coup de pied, le coup de poing, et qu'il dit pas même un ah."

我对他说，在中国历史上也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坚守着需要付出代价的信念。说完才发现自己眼眶有些发热，原来不管过去多久，相隔多远，这样的人永远能让我满怀敬意，热泪盈眶。Fons告诉我，他理解中的工作，不只是为了自己，而且能做一些事让别人甚至所有人过得更好。书店的成立多亏了两位先生的身后捐献，而他现今引以为恨的就是年纪太大，精神不济，每一天仿佛虚度，不再能做对社会有用的事情。

其实还有许多想说的，关于理想主义，关于利己和利人，然而又好似不需再提，有些选择到了眼前自然会做，记下今天这段谈话也只是想告诉自己，一个八旬老人身上能看见的理想和热情，愿我在今后常常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