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金锁记》10.婚事
说回长安,长安转眼就二十多岁了,在以前绝对是剩女。我们那里家里几个子女的婚配都按年龄顺序的,跳过,意味着大的那个没人要,有一些缺陷或者毛病的。
长安二十四岁的时候得了痢疾,七巧竟然不请医生来看,让她吸大烟减轻痛苦,长安也就上瘾了。
别人劝阻,七巧道:"怕什么!莫说我们姜家还吃得起,就是我今天卖了两顷地给他们姐儿俩抽又有谁敢放半个屁?姑娘赶明儿聘了人家,少不得有她这一份嫁妆。她吃自己的,喝自己的,姑爷就是舍不得,也只好干望着她罢了!"
感觉七巧对女儿这个态度,也确实让人寒心,这样做无非是进一步把女儿栓在家里。
一切还在钱上面,禁锢了,不仅自己还有孩子,触目惊心。
等到长安婚事真的受到了影响,七巧的话头又变了。
“自己长的不好,嫁不掉,还怨我做娘的耽搁了她……”
现在的年轻人都面临着父母催婚,做父母的为了儿女的终身大事,恨不得粉身碎骨把自己填进去。
七巧对女儿一点爱都没有,话越说越难听。
好在,世上总有一些热心人,有人替她张罗,长安的人生迈出了重要一步。
相亲
倒是季泽的女儿帮长安张罗了一个留学归来的童世舫,比长安大几岁,原先有订婚的,自己费了些周折退了,恋上了一个女同学,最终一场空,读了几年书回来了。
新式相亲的经历,在长安大概是第一次,七巧是没有这样的经历的。
长安在三叔家里裁制了新衣,赴宴当天又去烫了头发,这便要去相亲了。
这之后的描写,充分体现了长安的旧式女子的骄矜。
首先,梳妆好,相约的时间已经过了,长安却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下,等人催请。
她说:晚个半个钟头,想必也不碍事 。
长馨看她端着小姐架子很不高兴,还是兰仙劝了点拨了她,暗地里打电话过去,叫人家电话来催请。
小姐动身去了,一路谈笑风生的。到地方了怯场了,虽说年纪不小,一直没有出来见什么世面,又是相亲,这个描写真的入木三分。
跟在长馨后面,悄悄掩进了房间,怯怯的褪去了苹果绿鸵鸟毛斗篷,低头端坐,拈了一只杏仁,每隔两分钟轻轻啃去了十分之一,缓缓咀嚼着。她是为了被看而来的。她觉得她浑身的装束,无懈可击,任凭人家多看两眼也不妨事,可是她的身体完全是多余的,缩也没处缩。
七巧还有过当垆的经历,所以练就了泼辣个性,长安在她的阴影下长大,没有了泼辣大胆,只有羞怯自卑。
装束无懈可击都不能给她自信,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是多余的,看着有点心酸。
这倒合了童世舫的意,在恋爱上,他是吃过苦头的,热情奔放的奔别人去了,他现在认为妻子还是旧式的好。
他上前搭讪,长安更觉不安了。
长安反覆地看她的手指,仿佛一心一意要数数一共有几个指纹是螺形的,几个是簸箕……
长安等于被七巧禁锢的,先是裹脚,上学也没有上多久,被七巧一闹,连同学的信都不敢看,她的天地和七巧的一样大。
两个大龄剩男剩女一见之后都中了意。七巧在病中,兰仙禁不住长安流泪,上门说了媒,就把婚定了下来。
娘的风凉话
按说老大难解决了不是好事吗?七巧的舌头却是爱搬弄的,颠倒的。
七巧照例是有话说的:
我做娘的也不能说是对不起她了,行的是老法规矩,我替她裹脚;行的是新派规矩,我送她上学堂──还要怎么着?照我这样扒心扒肝调理出来的人,只要她不疤不麻不瞎,还会没人要吗?
这还是欣欣然说的话,把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说得冠冕堂皇。裹脚是给了长安旧式教育,读了几天书也不知受了多少话是新式教育,这个做娘的问心无愧。
女儿蹉跎到这个年纪了,童先生是留洋归来的读书人,她倒是不大愿意将就的样子。
这是第一反应,还算过得去的,后面回过味了,说的话不能听,做出来的事情实在是不能看了。
甜蜜
长安遮遮掩掩地出去和童世舫见面,两个人规规矩矩地按着旧规矩见面,因为长安以为新式的尽于此矣。
所以,她享受的甜蜜是十分有限的,当然在她已经是很多了。
眼角里带着一点对方的衣服与移动着的脚,女子的粉香,男子的淡巴菰气,这单纯而可爱的印象便是他们身边的阑干,阑干把他们与众人隔开了。空旷的绿草地上,许多人跑着、笑着、谈着,可是他们走的是寂寂的绮丽的回廊──走不完的寂寂的回廊。
因为童世舫先前受过的挫折,他对感情也不抱什么期望,对精神层面的交流更不期待,两个人仅仅限于握手散步而已。
而长安的单纯世界里,这已经很美了。童世舫为她撑个伞,在她就是看见了满头星斗了。
隔着半透明的蓝绸伞,千万粒雨珠闪着光,像一天的星。一天的星到处跟着他们,在水珠银烂的车窗上,汽车驰过了红灯、绿灯,窗子外营营飞着一窠红的星,又是一窠绿的星?
初恋,在长安是由衷的欢喜,回家沉默着时时微笑着。这个小细节是不是让人想起《第一炉香》里两个人的微笑来?妙不可言。
七巧却是见不得的,生气骂她,女儿的快活摆在脸上让她寒心,看的人谁不寒心?
长安还努力戒烟,双方议定订婚,准备迎接新生活。
七巧不由地变本加厉起来,从言语到行动升级应付这桩婚事,把长安的甜蜜的梦扼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