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以成人
在我看来,“学以成人”本身是一个包含矛盾的命题。
首先,人是什么呢?如果这个“人”指的是地球上的一个物种,那么它的界定何必需要“学习”参与其中呢?这一点的确可疑的。我们之所以被叫做人,基本上是我们体内的基因所决定的;在我的印象里,似乎也的确是一生下来就被叫做“人”了,并不需要学习什么东西来实现。因此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每个人都是被动地成为“人”的,而并非经过选择后而为之。既然是被迫成为的,那也就谈不上学习来成就了;无论我们干些什么,终究都成为了一个人。
然而,“学以成人”因此成为了一种误读了吗?“学”因此就变得可有可无了吗?当然不是。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对“学”的认知。其实,所谓“学”,不是学“成人”,而是学“做人”。的确,我们生而为人,不必学而为之,然而,这却并不意味着我们生而就具备了为人的知识、行为、情感和品质。这些东西,不仅我们是生来缺乏的,而且已经成为了人类社会中用以建构一个人的身份认同的重要指标。我们平常谈及“做人”,就是在谈及一个人能否积累和运用他的学识,规范他的行为,恰当表达他丰富的情感以及具备和实践良好的道德品质。这既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人所应具备的素质,也是我们后天所应培育的素养。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学习成人”才具备了实际含义。
但是,在这一观点下,“学以成人”又是否是一个多多益善的过程呢?事实并不是这样。在某种程度上,“学”甚至可能还是一件“有害”的事情。按照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理论,人都具有“本我”、“自我”、“超我”三个层次。“本我”就是人性最原初的欲望,如进食的欲望、繁衍后代的欲望等;“自我”是将“本我”中的欲望压制、变形后所表现出的样子;而“超我”则是完全压制“本我”的欲望以达到放弃欲望、舍弃“本我”的状态。不难发现,我们所言及的“学习”,在本质上是调和“本我”而走向“超我”的过程。那么,我们是否就应朝着“超我”的目标大步迈进呢?弗洛伊德早已指出,“超我”同“本我”一样会带来灾难。当一个人的本性被压抑到了极限,那些原初的欲望就会以变形扭曲的形式释放,从而带来罪与恶。的确,在大多数情况下,“学”都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成为“自我”,然而若是沉溺其中,陷入学或学所带来的东西里而不能自拔,则容易滑入“超我”的境界,这同样是不能“成人”的。
是的,“学以成人”绝非简单之举。它既包含着克制“本我”的一面,又包含着避免“超我”的一面。能否处理好这一矛盾是能否实现“自我”的关键。对我们而言,只有在奋进之余而又不丢失本心,才可在最好的意义上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