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说

老爸是个寡言的人。

有多寡呢？

在我上高中之前的所有记忆里，我跟老爸几乎只有一个场景的对话：

他下班回家，我喊："爸"

他答："嗯"。

年少的时候，老爸忙，总是早出晚归，连这样的对话，也并不能算多。

记忆里第一次跟老爸认真对话，是在他送我去上高中住校的路上。

几次欲言又止之后，他跟我说：

"团结同学，好好学习"。

我答："嗯"

上了大学，每次的对话内容也大都是：

"钱够花吗"？

"够"。

我永远都说够。他却永远都会再给。

毕业回家，体制内工作，又回到父母身边。谈话的内容开始转变。

老爸只说，要努力工作，但要把权力地位看淡。

恋爱结婚，老爸只说，结婚前眼睛睁大点儿，结婚后睁只眼闭只眼。

……

时间快的不忍回忆。

转眼间，我已是两个小家伙的妈妈。

我给她们讲我的老爸：

讲他在大雪纷飞的年三十抱了二十多斤葱回家，是因为想让菜市场门口卖葱的老太太早点回家过年；

讲他爱种花又肯动脑筋，从纸杯子到饮料瓶，到pvc的弯管，什么东西到他的手里都能变成花器；

讲他话少却爱哭，在我的婚礼上落泪，第二天觉得堂堂一领导在众人面前落泪，不好意思去上班；

讲他事业成功却生活简单，最爱吃的不过一碗手工擀面和爽脆的咸菜丝；

…………

讲得多了，才发现，老爸什么也没有说 ，却用沉默的行动，在教我们善良、聪明、爱和简朴。

他的静默，却让让我更清晰的看见，原来他的背后，一直有光。

听的多了，孩子问我，妈妈，你是不是很崇拜爷爷啊？

我笑笑，认真的说，是的呢，我有一个这样的爸爸，很骄傲。

言语间，对他的理解越来越多。

再回家，看见老爸，依然彼此话少，却总是莫名的，心疼他的沉默和付出。

他在喝醉的时候打过来电话，

说："没事，就是想你了"；

他在吃饭的时候给我碗里夹了好多肉，

说："带孩子太累，瘦了，多吃点"；

他在周日的晚上发来视频：

说："你这周没回来，看看你有啥事儿没，没事就行……"

我忽然发现，他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说"嗯"的老爸了；

我忽然发现，他说的话好像也一点点多起来了；

他越来越爱热闹，可是姐弟们一个个长大，家里却越来越冷清。

这个我生命中最敬畏的男人，越来越像一个小孩儿，开始有点依赖。

也越来越像一个……………………

是的，老人。

我多么不愿意这两个字跟他扯上关系。

所有年少时应该撒的娇，我都还没撒过，时间，怎么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呢？

我们最终都要远行，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

可是，那个背后有光的人，要是不老，该有多好。

亲爱的老爸，我想跟你说的，其实只有一句：

你不必多说，我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