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

本文源自笔者多年前听到的一个故事，作者用讽刺的写法，试图对人性进行探索，表现人性的空虚、好奇心、从众心理。

一

上午的太阳，懒洋洋地斜挂在小镇的南上头，有气无力地从云幕里穿插着，时而被厚云截断，时而从云缝挣扎出来，零星地晒到小镇柏油路铺就的街道上。一时，整个镇子好似都笼罩在这样懒洋洋的气氛里，无精打采，百无聊赖。

阿林辍学已快三个月了，每天都像个无头苍蝇，从街的东头逛到西头，再从西头逛回东头。小镇就这么一条街，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不消十分钟。镇子虽不大，但每天清晨，太阳还没出来，人流就开始汇集。全镇所辖的乡、村，其实也不少，乡亲们总是将各种农产品早早挑到街上卖，然后再将卖得的钱——拿出其中一部分——置购家里需要的用品，就这样自然地形成一条繁忙拥挤的集市。但上午十点一过，刚才还喧嚣热闹的镇子，就一下子人散街空，那些自然汇集的乡下人，此刻也都自然散去，返回他们的村落去了。这个时候的镇子，就显得很懒散。尤其刚刚经历过人潮拥挤的场面，跟此刻的空空落落形成鲜明对比后，总让人感受一种巨大的失落，正应了那句：一切如梦如幻。而这种从极度的繁荣，顷刻间跌落到极度的空荡，恰好跟阿林的心境相应。

三个月前，阿林坚定地从镇东头的中学逃离出来，他觉得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毫无自由地关在围墙内，每天面对各种公式、算法，以及琅琅不休的阅读声，这让阿林找不到出口，再继续下去几乎要发疯。

现在终于可以摆脱学校的束缚。可是，不读书，又能做什么呢？刚出来时的那份自由感，新鲜劲一过，之后伴随的，却是更加强烈的无聊、空虚。再这么每天漫无目的地闲逛，自己恐怕要憋出病来。

日子既然如此无聊，那就折腾点事来解解闷吧。如同潜入水底时憋了一口长长的气，冒出水面后，总要猛烈地喘一口。

做点什么呢？阿林想来想去，脑袋瓜子灵光一闪，有了。只见他走向街道中间，蹲下身子，低头向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大喊一声：哇，快来看呀，这是什么呀？

“啊？什么？什么？”随着阿林一喊，周边不明就里的人带着强烈的猎奇心——很快形成一圈——围拢上来看。阿林见此情形，暗暗得意。趁着他们左看右看，阿林找个空档，猫着腰溜了出去。

二

制造完恶作剧，阿林一路胡乱吹着口哨——伴随着无聊透顶的感觉——一颠一颠地回家去。

阿林刚到家门口，前脚刚迈进门槛，就听到妈对他喊：你没去看热闹吗？听说街口好像发生了什么事，隔壁小顺子、阿国他们都跑去看哩。

阿林妈正忙着家活，心里想着阿林：这爹爹，自辍学来些时日，整日无聊、游手好闲——虽然拿这祖宗没办法，但也知道他这日子过得没趣——原想晾他一阵子，等他感觉到不读书无所事事，闲闷得慌了，再想办法给他找事儿做。所以这阵儿也没管着他，随他在外面浪。

阿林妈这一说不打紧，阿林兴奋劲立马窜掇上来，转身飞也似地往外奔，要赶街口看热闹去。这日子，正觉无聊无趣透顶呢，说是小镇，屁大点，乏闷得很，平日里也难得能碰上点啥新鲜事，可以让人看上热闹的，这会儿还不逮着机会就凑。

阿林急急火火往街上跑，不一会，看到前面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满满的人。嘿，妈呀，究竟发生了啥，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随着人群往前涌，阿林凭借着年轻的优势，努力往里面挤，想冲进去把这热闹看个够。

费了老大力气，阿林终于挤进了人群中央。

阿林睁大眼努力看——“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却什么也没看到。阿林充满疑惑，问旁边的人，这究竟发生了啥事呢，大家都争先恐后来围观什么？边上人回到：不知道啊，我们也是看到那么多人围拢在一起，就跟着也挤进来瞧瞧，这不，费了老大劲挤进来，什么也没看到。

这时，阿林想起了刚才他蹲这儿过。顿时，阿林恍然大悟。哦，他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自己刚刚制造的那个恶作剧嘛。阿林本只想闹一闹，释放释放无聊太久的心。哪曾想，看热闹的人竟越来越多，街上人都以为发生了什么新奇事物呢，纷纷围拢，两三个、三五个、七八个...逐渐地，这圈子越围越大，越围越密。越有人围拢过来，旁边人就越以为发生了什么新奇事物，就会跟着好奇心往上凑，这个圈子也就越来越大。圈子越大，又吸引外边更多人过来围观。本要空荡荡的街道，重又人流涌动起来。

阿林想，自己也是无聊到可以，所以才随便使一下脑筋，搞出点名堂来，没想到竟然引得那么多人围观。这人哪，平日里生活平平静静，内心深处却潜藏着强大的好奇心。一有个风吹草动，总是宁愿相信发生了点什么新事奇事，不管怎么样，也不肯错过一点一滴机会，以满足一睹为快的心理。

阿林又开始拼命往外挤，外边还不断有人涌过来。每个人都带着一份好奇心，想看看街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平日里，这街道也难得有啥事情可以搅动一下日子的苍白。

这个时候，太阳也似乎一改清晨的懒散，在云间欢快地挤个不停。丝丝缕缕泛白的光线努力地射向地面，街上围观的人群立即苍白起来。

(2018.5.12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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