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风景

      十一月的江北机场里，我排队取好机票，过了安检，便站在候机厅巨大的落地玻璃面前，静静地看着机坪上大大小小的飞机。

      此刻，人来人往的候机厅里光影明暗，喧嚣嘈杂。音乐声和提示登机的女声就在耳边，却像隔得很远很远。大概回家心切，所以哪怕周围人影攒动，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我习惯提前做好的攻略，然后一步一步按照计划的路线走。此时，我手里拿着的回程机票也是出发前定好的。没有多年前第一次离家时那样的焦灼和不安了。或许，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没有太多的惊喜和意外，但是也少了许多的茫然无措。

      登机坐定后，便一直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杂志。起飞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抬眼看着窗外。飞机在白茫茫的云海上平稳地前进，远观云海如层峦叠嶂。再远处的天边，是一片模糊的蓝。阳光穿过云层，在云海上幻化出磅礴华丽的美景。光如碎金，刺的眼睛微微酸涩。我默默地靠在微凉的窗上，心情疏懒，又在天地间辉煌的光影里微微失神。

      也许在这样孤单的旅行里，心志总会有片刻的迷失。记得谁说：“在时间和空间中开个眼界，才能给自己一个清醒的定位”。但是，程式化的生活已经让我不再去追问“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和外界是什么关系？”

      人生进入程序化后，效率与可操作性自然大为提高，但不可避免地失去偶然性。哪怕是纵横九万里、上下五千年，有多少人都不过是随波逐流的帆水母。在人生的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依然不知道怎么走。

      不，我不想再看过去，我想看一看未来。时间向前迈步，按照经济学家的说法，我大概会在退休前，遇到两次以上房价周期性下降、三次以上全球性经济危机和四次以上断崖式股灾……这样的未来，实在算不得太乐观。

      很多时候，我们未必都拥有最美的时光、最好的年华，只是一直懵然无知，跌跌撞撞地行走着人生的路。可当岁月终于流逝，回头四顾，原来我一生最期盼的，就是哪怕人生的路坎坷又彷徨，哪怕我孑然一身又痴痴惘惘，哪怕我的心依然不够坚强也不够清醒，不要辜负匆匆而去的时光，也不要辜负人们的努力和期待。

岁月静好，愿与君语；似水流年，愿与君同；繁华落尽，愿与君老。

      怀着这样辗转的心情，我慢慢陷入甜睡里。这一睡，就是昏天暗地，对周遭的一切动静、幻灭光线，心生恍惚的感觉。那感觉，像是空旷的风，吹在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我随风飘荡，而后缓缓坠落，淹没在吞噬一切的黑暗心湖里。

      惊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飞机在下降了。贴近窗户，去俯视陆地，那些山峦，村庄，河流，农田，道路，树林……均如木刻的版图，各种色调逐渐由淡变重、由模糊变得清晰。因为角度不同，从空中看我们的家乡，带来的视觉感受尤为特别。在郁郁葱葱的土地上，最美的是我们的母亲河榕江，以及在山岭间蜿蜒着的青灰色的高速公路，像舞者甩出去水袖，划出弯曲而优美的弧线。

      一片深深浅浅的颜色中，我看到星湖城在视野里勾勒出优美的线条。这使我意识到，飞机正在棉湖古镇的上空。迷蒙的画面忽然在眼里、在心底清晰凸显，使我不由得咧嘴笑起来。

      我想象着，千百年前，居住在那些民居的人们，世世代代过着平淡又惬意的生活。那些弯弯折折的巷道里，有商贩大声吆喝叫卖。千百年后，斑驳的墙面在说着一年又一年的故事，有人在那里步伐匆匆而过，但从始至终，都是一派安静祥和的生活气息。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还没回过神来，而飞机触着了地面。我的心又一次彻底连在大地上了。周围的旅客纷纷站起来打开行李架，我坐在这略显燥乱的背景里，心头温暖安定的感觉悄无声息涌上来——

      多好啊，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