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肥油一层忧

2022-10-05  本文已影响0人  白兔舒芙蕾

每年国庆长假,总是婚庆扎堆的日子,今年可算轮到了邻居家比我们小几岁的小伙儿办喜酒。

邻居一家是崇明人,在上海人中本就算是相对讲究传统仪式感的群体,婚礼便更是土俗热闹得新奇,除了在一线城市颇为罕见三天酒席,还有一路彩旗、祭祖、抢铜钿等一众让我们这些个市中心长大的中年人也玩心大起的有趣习俗。

所以,对于邻居的婚礼,我原本多少是有些期待的,也早早就递上了红包,与史蒂夫商量着在崇明定个民宿,借这个机会小住几天,带乔伊正儿八经度个假。

可惜,事情出现了变化,崇明我们终究还是没去成。于是邻居便托亲戚给我们带来了回礼——根据崇明婚礼的另一个习俗,通过婚礼赚钱的人家,坍台的,若是礼金到了人却没去,就要送份回礼,总之不好让亲朋吃亏。

今天餐桌上的走油蹄膀便出自这份回礼。

就是这一圈子走油蹄膀

眼前这一圈闪着油光沁着赤褐色挥发着肉香的尤物,自打一上桌就吸引了在座各位成年人的目光,只有四岁多的乔伊,尚不明白油脂对生命无上崇高的意义,故而对它视而不见。

但是,就像所有诱人的事物背后都有一个罪恶的灵魂,这一盘蹄膀同样让我内心的小人打得不可开交。一边的小人循循善诱:这是走了油的,它的油已经很懂事的自己走开了,况且生命的延续需要脂肪,你也不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了,维持身材已经没有意义,吃一点儿没关系的了。另一边的小人则咄咄逼人:走油代表它不但自己油,它还在油里头走了一圈,那是油上加油,而且这是饱和脂肪酸,你已经不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年了,想想你可怜的胆固醇代谢能力吧。

就在这天人交战之际,我的目光始终牢牢黏在那一层厚厚的肥油上,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小时候顾老师劝我尝试肥肉的情节。

在顾老师尚对肉菜感兴趣的年岁里,她对肥肉是有着一份另人难以理解的执着的,每隔一段时间,家中的餐桌上总会出现七肥三瘦的白煮肉。彼时还是个幼崽的我,对食物的喜好实在过于肤浅,钟爱油炸和红烧,对于这样一碗宛若暴击的肥油层以及白描般的烹饪方式,无论如何都无法接收,并且不幸地导致了我在今后的二十多年里再也无法对肥肉产生一丝丝遐想。

年代久远,没有存照,但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肉,肥瘦比例颠倒一下便是

多年之后,我也问过顾老师,为何会对一碗白煮肥肉情有独钟。她思索了片刻告诉我,因为小的时候家里穷,长身体的时候几乎没吃到过油水,长大后终于能尽情吃了,就老想着把小时候没吃到的补回来。

顾老师的这种补偿心理可用于且不仅限于白煮肉、白煮蛋、麦芽糖、蒸土豆、油撒子,等等等等。

她肯定也想不到,打小便不碰肥肉的女儿,人到中年了却馋上了这一口肥油。

也许是我对着这一圈子肉看了太久,满眼的馋和纠结,让坐在对面的婆婆终于自己动手给我夹了一筷子放在我碗里,打断了我的矫情。婆婆的好意总不能拒绝,我果断地将连肥带瘦的蹄膀送进嘴里,果然油润喷香,鲜甜相宜。暂时将身体代谢功能、维持身材等等抛诸脑后的我,此时又有了不满足——此时诺能配上一口米饭,那才是一口入魂,不枉这蹄膀来世间走一遭。

正想着,却眼见史蒂夫已将我的妄念化作了行动,一口接一口的走油肉配米饭,吃到我忍不住瞄向他这几年渐渐鼓起的肚子。

童年的遗憾,我们会用一生去弥补,几十年前,出生在贫苦年代的顾老师如此,现如今,出生在贫瘠农村的史蒂夫亦是如此。

这一口肥肉,实在个折磨人的。吃前令人踌躇,吃进嘴里又惹人伤感。想来,如果能忍住对脂肪的向往,也就没这么些恼人的愁思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再次羡慕起了尚不知肥肉美好、拒绝蹄膀的乔伊。

2022年10月6日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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