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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头埠访定海镇总兵葛云飞

2019-02-10  本文已影响419人  徐小多杭州

 我1963年就读杭大附中初中,也就是现在的学军中学。我的班是当时全国十八所重点中学的试点班。班里的同学清一色是很优秀的,虽然我读书时是全班有名的“板凳队员”,但毕竟是混迹在学界NBA的,实力不可小觑,为人也大气。

譬如,我把所学的历史早就悉数还给老师了,但从未想过要向他退还学费。老师念我很大气,还是留下个“定海三总兵”的一点知识,作为我曾是他弟子的一点纪念。所以迄今,我居然还知道“定海三总兵”。

“定海三总兵”是鸦片战争定海战役中牺牲的三位将领——定海镇总兵葛云飞、处州镇总兵郑国鸿、寿春镇总兵王锡朋。

公元1840年 (道光二十年)——也就是鸦片战争爆发的那一年? ——英军企图侵占定海。不要命的老百姓,除了食物坚壁清野,还用一顿锄头粪桶伺候了英国人,把个饿得手无缚鸡之力的英军打得死伤过半,还被抓了几个。英军混不下去了,第二年年初,要回俘虏,撤退到了广东。

“三总兵”未雨绸缪,在定海增修了东西炮台,还在城南沿海地区修筑了一道长达五里的土城,以备英军再犯。果然半年后,英军卷土重来。清廷无能昏君当道,“三总兵”虽率部血战,终究寡不敌众。王锡朋战死沙场;郑国鸿负伤殉国;葛云飞浴血坠崖。

葛云飞是浙江萧山进化山头埠人,现在那地方叫云飞村。

今年春节,年初三,我与儿子去了一次。据说那地方要“充分利用‘民族英雄葛云飞’这块人文优势牌子”,古籍保护应该做的不错。尤其是听说村里还有一条清建筑的老街,不由我兴趣十分盎然。

从我家出发,过复兴大桥,走时代大道、亚太路、上风情大道,走一段零三省道、青化东路,在葛云飞路边就是山头埠村了。前后不用一小时。

把车定在村口的路侧,心里十分笃定。因为在市区如此停车是必罚款的,而在此地,只要你愿意,哪怕把车停在路中央也没人管。

清老街十分好找,不是因为指示牌做得到位,而是在杂乱无章的现代乡村小楼的间隙中,你能马上看到一条有点沧桑的小石径,尤其是石径两边排列着摇摇欲坠的清代木结构2层小楼,在春节的热闹气氛里显得很不和谐,酷似豪华餐厅门口坐着一位喝稀粥就咸菜的老妪。

清老街约两百米,宽可放下一张床,几乎无住家。斑驳的门面上,门牌号码依旧,和“战无不胜的XXX思想”和“危房”并存着。

那是老话了。老街旁有一条进化溪,到了这里,溪成了河,船可以往来临浦。因为有船就有了埠,村南靠山,所以地名叫山头埠。元明清至民国,山头埠是热闹的商埠,是去绍兴“山阴古道”的必经之地。东西走向的老街,当年有米号、南北货、酱酒园、参燕药店、过塘行店铺数十家。今天,若仔细辨认,外带想象,老街旧日的熙熙攘攘还是有蛛丝马迹的。

我们父子信步老街,百十来米处现岔路,有石桥可越河往北。岔路东面一处墙角,一块现代化导示牌赫然立于破败的墙上,上书:公共厕所往前0米,并附一箭头。按照字面解释,若腹内有急,就地解决?如理解无误,这里恐怕是最能让今天的人一步穿越到百十来年前“小处随便”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了。

    过了桥,一座很新的“WC”赫然眼前。看来导示牌是和我们开了个玩笑。“WC”里传出两个浑厚的男低音对话声,爽朗的音色通过厕具的扩大,传播到阳光普照的村落上空,毫无隐私可言。

终于看到了一块可以指示我们到达“葛氏宗祠”的路牌。

葛氏宗祠的建筑略有年头,大约清中晚期。无人把守,可从边门径直入内。走入宗祠,有半个篮球场大的门厅。正厅中有葛云飞塑像和几门火炮。厢楼一侧是葛云飞的读书地,里面有若干兵器(现代拙劣仿制品),一床一桌。床上无就寝用品。桌上有几件瓷器,未被人顺手牵羊,可断定是十元三件的地摊货。

出门再面对路牌,根据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比划,我们要去葛云飞故居“宫保第”。“宫保第”是葛云飞出生的地方,是个面宽五间带两间厢房的二层楼屋,按理不难找。无奈我们父子智商有限,绕了整整一大圈,又重回老街一趟仍不得寻到。情急之下,问了路边悠然晒太阳的两位时尚男女青年。青年语焉不详,倒是横刺里杀出的一位老者,连说带比划的“往前,过第二个巷口,南货店旁边,顺手转弯”,让我们越发云里雾里,诺诺的道谢赶紧离去。

在批判的吸收老者的指引后,“宫保第”出现在我们面前。

第是房屋、房子、宅第。宫保第是明、清有荣誉官衔的官员的房子。明清时荣誉官衔有太师、省师等,是大臣加衔或死后赠官的,通称宫衔。

葛云飞父亲是下级军官。葛云飞七岁进私塾,同时习武,在道光三年(1823)中武进士,历任千总、守备、游击、参将、副将、总兵。殉国后,谥“壮节”,诰授振威将军,追赠太子少保。太子少保是宫衔最末一等。咸丰后不用“师”改用“保”,宫衔别称“宫保”。所以,葛云飞的旧居称“宫保第”。

据传,葛云飞是西汉张良第66代孙。元朝时,祖上从河北迁居萧山。张良的第46代孙叫张招,生有三子。根据当年“三丁抽戍”征兵制,张招三子必有一子要当兵。张招便将儿子张素随自家岳父改姓葛。张素成葛素后,迁入临浦。葛素儿子葛道翁再迁山头埠。所以,山头埠的葛氏把张招尊为始祖。

若事实如此,那么从张良开始到葛云飞,一脉相承,本来都是姓张的马上英雄。偏偏那位张招信奉了“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宁可改祖姓也不让儿子保家卫国。从此,云飞只能留在葛家,而无法为张家光宗耀祖。可叹可惜。

古人云: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更姓,凭心而论,大可不必。历史上,统治者让自己人整体改汉姓的不是一回两回。女子嫁人,夫家姓挂在前也是众所认可的。男子若入赘,自然也要随妻姓。到了现在,张招若是要给儿子该姓“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也未尝不可。问题出在他的这一改姓,是为了逃避兵役。这在老张家历史上,总有点抬不起头来。

回观今日山头埠,五十年前的那场浩劫,让葛云飞臭如狗屎,能留下的遗迹屈指可数。始作俑者,云飞后人。要不是“宫保第”一直为后代作栖身之处,恐怕也会夷为平地。五十年后,重提云飞,无非是后人看到尚有价值可用。至于如何利用,云飞后人估计没有仔细谋略过。要不然,怎会让我们感到“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离开山头埠时,又遇到曾为我们指路的老者。老者主动与我们作别,冬日的阳光下,老者脸上的沧桑掩盖不住淳朴的笑容。五十年前,他是否也参与了扒葛云飞祖坟的荒谬之举,不可知。五十年后,他是否有重整葛云飞宁死捍卫河山的豪情壮志,不可知。唯有那笑容让我们有些许安慰,——为人的底线的淳朴还在。那么,再过五十年,老者身边的那两位时尚男女青年,还能继续那一份淳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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