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 | 父亲的成全
文/滑稽的菠萝
父亲离世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你一定能够成为一个摄影艺术家的。”
01
父亲玩相机玩了近20年,不论什么相机到他手上,都能玩得顺溜,在他的熏陶下,我也喜欢上了摄影。
我觉得摄影很有趣,那光影的变化,以及人的细微表情所投射出来的,都存在不同的意义,哪怕我拍的是同一个场景,同一个人,只要构图中的布局稍有改变,都能指向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因为感兴趣,高中我就自学读完了《纽摄》,还看了许多大师级的摄影作品,我从模仿开始,拿着父亲的老旧胶片相机,四处拍摄,有一些照片就连父亲都说“不错”。
只是我有一个毛病,我不敢投稿。
我刚参加工作的第一年,自己出了一本摄影作品集——我在网上买了一本空相册,然后将我觉得拍摄得好的照片放入其中,每次朋友来我家里聚,我都会炫耀般的拿出来给他们看一看,每次也都能收到许多赞叹。
父亲也看过我的那本作品集,他总是拍着我的肩膀,大笑说:“哎呀,已经成长得这么优秀了,你要是去投稿,肯定能大火的,说不定整个艺术家的头衔。”
父亲是市摄协的会员,他的眼光还是很高的,我决定信他一次,挑选了几张主题符合,我自己又极为满意的照片,邮寄给某个摄影大赛的参赛方。
结果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投稿,或许我无法成为一个专业的摄影师吧。
02
再后来,父亲因为肝癌去世了。
去世之前,父亲紧紧握住我的手对我说:“小波,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摄影艺术家的,相信爸爸。”说完,他的手像被抽去了骨头,垂落在床边。
葬礼举办得极为隆重,摄影协会的会长亲自在父亲的追悼会上念诵了悼词。我麻木地捧着父亲地黑白照片,站在一旁。总是听说葬礼可能会哭声一片,可是整个会场,除了母亲,就连我都没有哭,追悼会一开完,大家嬉笑的嬉笑,打麻将的打麻将,抽烟的抽烟,三五人一簇,两三人一团。
我实在看不下去,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于是走出灵堂透透气。
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贼头贼脑的小伙子,正站在父亲的灵堂门口探头探脑,那小伙子贼眉鼠眼,衣服破旧不堪,看起来就像是穿越了历史的落魄户。
“嘿,你。”我指着他,说:“干嘛呢?”
我心情不太好,所以语气也不太好,那小伙子被我吓了一跳,扭过头来看向我。
但是我身上穿着白衣孝服,头上戴着白色麻绳帽,手臂上套着黑袖带,一看就是事主,对一个在父亲灵前鬼鬼祟祟的毛头小子呼喊,倒也不算过分。
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然后扭头就想走。我心想,这也算是个隐患,万一之后开饭了,他随便找个角落蹭饭,我还算是白花了那个钱,于是走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子,问:“你丫到底干嘛的?鬼鬼祟祟的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要不要我好心报个警,送你几顿免费的午餐?”
说到午餐,我刚好听见他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我们俩的目光一齐聚焦到他的肚子上,然后又抬起来,在空中碰撞。
“嘿嘿。”他讪笑道:“哥,肚子饿了,赏口吃的呗。”
03
我大概是前世的观音菩萨,普渡众生惯了,所以鬼使神差的,我答应了这落魄户的要求。开饭的时候,为了不让他乱跑,扰乱灵堂秩序,所以我让他坐在我的身旁。
但这小伙子除了样子落魄一些之外,倒是没有任何的不妥,言谈也像是个文化人,还能出口成章,对文言文和毛主席文选有一定的研究,这倒是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更让我吃惊的是,当我和他谈起摄影,这小伙子竟然眼中放光,滔滔不绝起来,看起来也是个行家。
我有些不太相信,从我随身的相机包里取出我新买的数码单反,说:“你这么牛,随便取个景我看看呗。”
那小伙子接过相机,摆弄了一下,面露难色问我:“哥,这玩意怎么开机?”
我满头长满了黑线,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数码相机,像看怪物一样地看他,要不是他理论如此扎实,我都不愿意再理他了。
我简单地教会了他使用数码相机,然后重新把相机递给他。
这小伙子拿起相机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仍是一头鸡窝,破旧不堪的衣服,但是从他的身上透出的却是一种沉静祥和的气质。
小伙子拍得很慢,他很喜欢先把参数调好,然后对焦半天才按下快门,因此错过了许多我觉得看起来不错的景。但那无所谓,因为就在几十年前的胶片时代,人们只能这样拍摄的时候,不也留下了许多传世之作吗?拍摄的方式与拍摄的水平没有根本上的联系。
渐渐地,我发现了一点不对的地方。
这丫,怎么一个劲的拍我母亲,我一把抢过相机,按下回放键,发现他已经拍了四五张,而且角度刁钻,有的是旁人正在安慰母亲的,有的是母亲独自抹着泪水的,每一张都从不同角度展现出了母亲的悲伤,拍得倒是极好的。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只见他却是耸了耸肩膀,说:“第一,这里除了你母亲,别人的情绪都不对,第二,你母亲长得漂亮。”
我一阵沉默,又把相机递给了他。
04
这小伙子一整天都和我厮混在一起,我也搞清楚了他的名字,但我还是觉得叫他“嘿”,“喂”比较好,因为他的名字实在是有些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竟然叫“张二娃子”。
“我说,你没有个正经点的名字吗?”
他摇了摇头,一本正经说:“姓名乃是父母所赐,就如身体发肤,岂能说改就改。”
我接着问:“你住哪里?"
他瞧了我一眼说:“四海为家,漂泊不定。”
“有工作吗?”
“百无聊赖,游手好闲。”
我一拍他脑袋,说:“你丫能不能正经点,四字成语学得好了不起啊?”
看着他,我顿时想起网络上一句名言: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
觉得此人简直是太惨了,看见他,我只觉得我好歹有个家,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够在养得起自己的同时,还能够培养我的兴趣爱好。
不过,这人所言非虚,他的确很厉害,我倒也是个惜才之人,想了想,对他说:“你可以跟着我混,咱们去拍婚礼,赚了钱对半分,怎么样?”
05
正好,父亲葬礼后的三天,有一场婚拍,是早就约了我的,我决定带张二娃子去。
我先带他回了我的出租屋,让他洗了个澡,然后拿了几件我的旧衣服给他穿,意外的很合身,竟然还有点小帅,我十分满意。
我又把我之前拍过的婚礼作品集取出来给他看。
张二娃子拿到了作品集之后,就化作了一尊佛像,不动如山,往往一张照片能够看上半天,用手指在照片上比来比去,就像在是一个考古学家在研究文物一样。
我不由得心中佩服起他来,觉得这人在这个年纪能有如此摄影技术,倒也是经过了大量的研究的。
不过,我心中有个疑问,这货这么穷,他是不是真的因为买了单反,所以倾家荡产?他的父母呢?他的家究竟在哪里?
这倒是一个谜题了,只是他不愿意说,我也没有办法。好歹他的技术是真的,这也就够了。
06
时间过得很快,第一场我们合作的婚拍如期而至。我们一大早就来到了目的地。
这一家看见我又带了个摄影师来,顿时脸色一变,说:“张波,我们可只找了你一个人,这个小兄弟……”
我大手一挥,说:“加量不加价,这是我徒弟,我们今天双机位收单机位的钱。”
那一家顿时喜笑颜开,积极筹备婚礼去了。
我打算先带张二娃子拍几场,一来可以达到某种默契,二来让他尝些甜头。我也害怕万一直接把业务交给他,他不干活,直接黑了我的相机跑路,那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婚礼开始,我积极找角度,一边拍摄,一边对张二娃子说:
“你去那边,双机位最好保持30-60度角,这样不容易穿帮。”
“穿帮是什么?”
“你古代来的吧,穿帮就是你和我不要出现在照片里。”
“噢,知道了,哥。”
说完,我让他跟上我的步伐,然后咔咔咔 一阵拍摄。
不得不说,这张二娃子绝对是个摄影天才,他的走位都特别风骚,也特别会抢角度,我落位之后,他就会马上补上,意识也绝对是到位的。
和他合作,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呸呸呸,是最佳拍档。
只是这张二娃子他晕车,这让我觉得有点苦恼。
婚礼一定有婚车,而有的路途很近,有的却很远,如果碰到开车猛的,估计他会把肠子都吐出来。
07
第一场婚礼拍摄,完美结束,剩下的后期工作,我完全靠不上他,因为他不会用电脑,更别提PS了。
但是张二娃子非常好学,我在修图的时候,他便主动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在我工作的时候,他也不问问题,显示出极高的情商,所以我在修图结束之后,会给他稍微讲一些基础知识,甚至让他自己学着操作一下,感受感受。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我看到他拍的照片,有种惊艳之感。
他对光影的理解,对构图的理解虽然都不如我,但是他对情绪的把握,却甩了我三条街,他拍摄的照片中,每个人的情绪点都十分到位,让人一看,即能想起当时的场景。
他拍摄的照片,能够让人陷入进去。
我看着他,就像捡到了宝。
“兄弟,你我联手,天下无敌啊。”我搂过他的肩膀,由衷感慨道。他听我这样说,脸上露出了极为质朴的笑容。
一瞬间,我在他脸上好像看见了自己,仿佛他真是我血脉相连的兄弟一样。
我想了想,又对他说:“兄弟,婚拍不能晕车,否则你到时候要从天窗钻出去,沿路撒货,人家还以为你丫的自带烟花呢。”
“那怎么办?”他眨巴着眼睛问我。
我想了想,说:“帮你特训。”
“特训?”
于是,从第二天,我找来了我一好哥们,他开了一辆SUV,是当下流行的款式,带个天窗。
我让哥们开车往环山公路上开,第一遍,让张二娃子就坐在后座感受,结果他吐得稀里哗啦。
第二遍,我让张二娃子把头伸出天窗去拍摄山中风景,结果他果然自带烟花,一路撒过去。
第三遍,第四遍……直到第六遍的时候,张二娃子终于脸色苍白说:“哥,我可能快死了。”
我深情地看着他说:“不,你不会死的。”
“哥,你别想我,我死了以后会保佑你的。”
“二娃子。”我声泪俱下。
哥们在旁边看着我俩演戏,一推我脑门,说:“特么的,赶紧找地方吃饭,不然司机也要死了。”
08
通过特训,张二娃子终于克服了晕车这个毛病,而且第一场婚拍的照片,成了我们的招牌,一时间许多人来找我们拍摄,我们有了选客户的余地,顿时双机位的价格上涨到了2500一场。
我们一个月拍4场,一万元,一人五千,我们每天躺在红红的票子上,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我们的名气在当地也渐渐做了起来,价格水涨船高,半年以后,竟然有人出4500一场找我们去拍摄,我心情激动间,差点就把本职工作给辞了。
一天,张二娃子对我说:“哥,你其实拍得那么好,为什么不去参加比赛?你不想成为艺术家吗?”
比赛?
我愣了好一会儿。一个问题似乎把我带回了原点,我回想起父亲某次拍着我肩膀说:“你要是去投稿,肯定能大火的,说不定整个艺术家的头衔。”
可是我再怎么样,也只是业余的,如今智能手机发展得如此迅速,人人都是摄影师,要成为摄影艺术家,谈何容易呢?
我笑了笑,对张二娃子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有钱赚。当了艺术家,能赚多少钱?你看梵高,最后饭都吃不起,我可不想死了以后才出名。”
二娃子若有所思,然后把他正在看的那本摄影杂志推到我面前说:“哥,这张照片,我看不太懂,但是卖了430万美元。”
我心头一惊,抢过那本杂志,看见上面是一张光秃秃的照片,照片的名字叫《莱茵河2号》。
从那天起,二娃子时常在我耳边说“投稿”的事,让我烦不胜扰。
终于有一天,我对他拍了桌子,说:“要投稿,你自己投去,你技术不比我差,为什么你不投稿?不要总是强迫别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张二娃子听了一愣,然后拿着相机出门去了。
我担心自己说话语气不太好,激怒了张二娃子,叹了口气,追了出去。
却看见张二娃子正举着相机,站在我们家楼下不远的地方,抬眼对焦,找各种角度,正在拍摄着马路上的行人。
行人百态,一个人就有一张脸,每张脸后面都藏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所有的情绪糅杂在一起,诉说一个故事。
有的人用眼神说话,有的人用皱纹说话,有的人用穿着打扮说话,有的人用肢体说话。
马路上的行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红绿灯不停切换,太阳从东到西。
张二娃子拍了一天,我就蹲在旁边看了一天。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但是他应该是想要为我做些什么。
入夜,张二娃子终于放下相机,来到我身旁说:“哥,我今天拍了许多照片,如果我成功投稿了,你也去投,直到成功为止,如何?”
我惊讶地看着他。
张二娃子脸上的轮廓被马路上来往的车灯照亮,让他看起来有种别样的风采。
“哥,我最近在网上看见了这样一句话:如果人没有梦想,那么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我不想你变成咸鱼,我想你能够勇敢地去追梦。你看看我,刚开始的时候,连数码相机都不会用,可我认真学,认真练,现在能和你一起拍一场4500块的婚礼,而我现在还要去投稿。你其实比我更厉害,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我觉得嗓子有些干哑,然后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的?”
“哥,我看见你高中时获得的摄影比赛奖状和作品,放在你书架上,那一层一本书都没放,只放了这两样东西,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要成为一个摄影艺术家的。”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可我心中的某种东西,似乎正在破碎。
“好。我答应你。”
09
张二娃子开始疯狂地投稿,他也被疯狂地拒稿,每天的信件漫天飞舞,我一个月不知道要帮他收起来多少退稿的信件。
一天,他又收到了几封退稿信。我实在觉得心疼他,我说:“你丫不能降低点门槛,给那些小杂志投稿吗?”
张二娃子面无表情地对我摇了摇头,说:“不能,哥,我要向你证明,我是可以的,你也是可以的。”
说完,便又拽着我出去拍摄。
其实秋天最容易出大片,因为那些红色黄色铺满了整个画面,让人感受到了不一样的自然,可因为秋天的这个自然属性特别漂亮,所以许多人都会拍摄秋天,导致同质化的照片整个网络都是,因此秋天的照片美则美矣,竞争却更为激烈。
我们踩着满地的落叶,沿着看不出原貌的马路越走越远。
我们穿越城市,来到乡间田野,一条废弃的火车铁轨向远方延伸。之所以觉得火车是废弃的,那是因为这条铁轨上锈迹斑斑,四周长满了杂草。
这里虽荒凉却充满了诗意,铁轨象征着远方,昏黄象征着离别。
我看着二娃子走在铁轨上,突然福至心灵,调整角度,趴在地上,一连拍了十几张他的背影。
我总觉得这一刻的他有些不对劲,背影中充满了落寞。
“二娃子。”我不由得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哥?”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我们隔着铁轨相望,我只能提高音量,但这样很累,我想朝前走两步。
“哥,你别过来。”二娃子的声音中,微微带着些哽咽,“哥,最后我还是没有完成投稿,就像你说的,我有些好高骛远了。”
“你别急啊,还有的是时间,你这么年轻。”
远方忽然传来隐约的“隆隆”声。
我惊讶地朝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发现竟然是一列绿皮火车。
“哥。”二娃子的声音让我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脸上。
二娃子的脸上带着笑容,却泪流满面。
“再见了,哥。谢谢你这一年的照顾。”
“不是,你要去哪?”我伸出手,向前走了两步,可是那辆绿皮列车却突然阻断了我的视线,从我面前呼啸而去。
那辆列车穿过我的面前,似乎撞上了什么,空气中发出刺耳难听声音,列车的铁皮四周迸发出大量的火星,然后列车头消失了,列车还在前行,紧接着消失的,是那一节节车厢。
我急忙后退几步,坐倒在地上,我这才发现,这列火车上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火车仍然在前行,可几分钟之后,最后一点火星在空中消散,整节列车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与列车一同消失的,还有张二娃子。
这个地方,似乎从来也没有出现过列车,也没有出现过张二娃子,只留下了地上一台数码相机。
我匆忙迈过铁轨,从地上捡起那台相机,然后找遍了整个地方,却没有找到张二娃子。
10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家里一切如旧,保留着二娃子走之前的样子,餐桌上甚至还有一瓶二娃子没喝完的饮料。
我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消沉了一天。
第二天,我开始翻看二娃子被拒的那些信件。
果然全都是大的摄影出版社,许多信件中都提到二娃子的作品充满了灵性,但距离专业尚有一段距离,给出了一些建议之后,让他继续努力,并期待他更多的作品。
二娃子已经很厉害了,我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点评。
忽然,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照片。
那是我拍的,同样配着一封退稿信。
里面的点评内容比二娃子的更为丰富,长篇大论,许多都直击心灵。
我知道,这张照片若非已经达到了准入门槛,编辑不会花费时间去给作者这样写点评的。
我仔细地读完了那封信,心中感慨万千,原来二娃子他为了打破我的心理障碍,用我的作品去投稿了,原来我只差了一点点而已,只有一点点,就能上稿了。
我继续翻看着,发现了更多我的,和二娃子的退稿信。
在这些信的最下面,有一封封面上只有一行字的信封。
“至张波。”
我把那封信拆开,抖开信纸,密密麻麻的文字呈现在我眼前。
亲爱的张波:
见字如面。
当我知道我所在的时间是2012年,我才知道原来我是真的穿越了时间。
那是一家神奇的照相馆,店主人是一个极为善谈的摄影师,因为我教了他一些他不知道的摄影知识,所以他答应给我来一次时间之旅。我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但是当他说只需要拍一张照片,我就能看见我死了之后的世界时,我心动了。
我想看看,未来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我没有料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穿越而来。
很高兴认识你,哥,噢,不,你是我的儿子,否则也不会在我的葬礼上披麻戴孝。
我很高兴你也喜欢摄影,而且拍得比我好多了,我也很高兴见识到了未来果然能用摄影来养活自己。
在我的那个年代,一台相机极为珍贵,胶卷也很贵,可未来科技发展,竟然可以不用胶卷,只需要调整参数就能够使得感光度上升,简直是太神奇了。
儿子,这样称呼你真奇怪。不过,既然谜底已然揭开,再喊你哥可能更奇怪。
你的天赋无与伦比,继续加油努力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的,再次拿起奖杯,站上一个新的台阶。
婚礼摄影的确能赚不少钱,可是这只是小道,艺术的大门就在你的眼前,何不去尝试着推开它,然后走进去呢?
我用你的照片给一些杂志社投了稿,他们对你的照片评价都很高,看来你只差临门一脚了,愿不愿意迈进去,就看你自己了。
好了,我说了许多废话。我相信就算我不说这些,你也能成功的。
还是有些不敢把这封信直接交给你,那我就混在这些退稿信里吧,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它。
明天我就得走了,那个摄影师之前给了我一张车票,我不知道用来做什么,如今知道了,那是返程票,地址就在城南的废弃铁路上。
那么有缘再见了,儿子。哎呀,你看我,你的时代我已经死了。那我应该说,下辈子再见了。
此致
敬礼
2012年11月27日。
11
时光荏苒,我已然成家立业。
之前的工作早已经辞去,如今我是一家摄影杂志的签约摄影师。
第一张被录用的照片,被我用红木相框表了起来,放在了书架上,书架上那一排什么也没有放,只有那一张照片而已。
照片上以红黄色为基调,视觉线由一条废弃铁路引导,一个落寞的年轻背影正缓步走向视觉中心。
我时常回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一场梦幻般的经历,至今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关上书房的门,看着正在摆弄相机的儿子,略微指点了他一下,穿上衣服出了家门。
今天是清明节,我要去父亲的墓地上献一束花。
穿过长长的地铁走道,在走道的尽头,不知道何时开了一家古色古香的照相馆。
我好奇地探头进去看,一个带着两撇胡子的人挂着个海鸥相机从暗房里探出头来。
“先生,要拍照吗?"
"你这里能让我看看我死后世界的样子吗?”我玩心起了,顺口问道。
那人满脸惊讶从暗房中走了出来,奇怪地看了看我:“你居然抢了我地台词,这让我很惊讶。”
我心中一跳,却听那人接着说:“可以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