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秩序
在我们家——
我是表达向往的人。
豹子是对一切有明确要求的人。
豹子爸是负责实现愿望的人。
狮子是跟屁虫。
这辈子要去哪些地方,在什么季节,去哪里看什么品尝什么。
要做哪些事,学习什么尝试什么,哪些浅尝辄止即可,哪些非钻井式体验不行。
要把孩子培育成怎样的人,什么打底,什么支撑,什么海阔天空任遨游放手让他们自己搏。
夫妻之间的底线在哪里,最深的连接是什么,小家庭朝什么方向发展,与大家庭如何衔接,责任与义务,为与不为……
时不时的,我讲起对世界的种种好奇和心里的点滴思索,并不提出要求,更没有明确的时限用来实现什么具体的目标。
我只是表达向往,说“我真想……”
而豹子爸最喜欢说的是“带你去……”
有时候是马上出发,也有些时候没什么表情地听着,仿佛没听进去似的,却忽然在某一天带我实现它。
于是日子里交织着“说走就走”的小小冲动与随时涌现的小小惊喜,点缀在时间的锦缎中,处处闪动微光。
孩子们的愿望他是不管的。
因为豹子狮子的大事小情都在我心里汇总,哪些批准,哪些驳回创造条件再议,哪些“趁早死了这条心”——通常是我来跟孩子们讨论。
谁盼着什么,谁做着什么白日梦,谁该敲打谁该哄,是夫妻俩炉灶边或睡觉前的常规话题。
其实,所谓“孩子们”的愿望,根本就是豹子一个人的愿望。
她对万事万物皆有主张,这主张神圣不可侵犯。
比如不可以给她夹菜,她受不了把菜放在白米饭上:不管各种味道到了肚子里混合成什么样子,反正吃的时候得各是各的味儿。
比如刷牙的时候必须举着牙刷叽叽咕咕小声唱歌,直到“想刷牙”的那一刻到来,才把牙刷放进嘴巴里。
比如做手帐的镊子啥样刻刀啥样胶啥样垫板打孔器相框贴纸咕卡离型本样样心里都有具体要求,上淘宝也不会挑花眼。
比如笔袋要容量大还得看上去秀气不显大,隔层多更要分隔合理,小配件要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还不能累赘。
……
要是逐一罗列,简直能编出一本厚厚的小豹子词典;问题是这边没印好,那边豹子已经改版了。
如果指望家里的两位男士记住这些,他们仨非疯了不可。所以小豹子把我引为闺蜜,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至于狮子嘛,啥都“随便”。
买衣服他也不挑。参加哪个课外活动都行。这一天干啥不干啥,他也不会像豹子那样给自己预先确定。
空中瑜伽课上只有他一个男生,他想退出了。豹子一求他陪,他就说:“继续报名也可以。”
击剑课豹子想停下来,游说他,他说“好,那就不上吧”;我再跟他说“这样练了半年就放弃很可惜”,他就又说:“其实也不是不喜欢”。
“随便”次数多了,大家征询他意见就少了,想着凡事带着他一起就好。
结果小男生到了八岁,开始有了些自我主张,偶有反对意见,全家人都很生气:“你怎么这样啊!”
——小豹子天天满口反对意见,倒没人对她有意见,你说多不公平!
至于朵朵姐姐,则是占据优先等级的人和负责无条件美好的人。
因为我和豹子爸的恋爱关系和婚姻关系一开始就建立在“朵朵优先于一切”的原则上,这种家庭排序自然而然地传递给了豹子和狮子。
他们俩整天打架,整天投诉爸爸妈妈对对方比较好,“不公平”;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说“妈妈对朵朵姐姐怎么那么好”——
因为他们知道朵朵姐姐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孩子,也是不能和妈妈天天在一起的孩子,不可以跟朵朵姐姐比公平。
豹子和狮子习惯于仰望姐姐,习惯于以朵朵为参照系:“我想梳朵朵姐姐那样的辫子。”“我想像朵朵姐姐一样高。”“朵朵姐姐数学很厉害,我也要努力。”“朵朵姐姐几岁有手机?我那么大也可以有手机吗?”
见面的时候,要姐姐牵着手,要趴在姐姐肩膀上,要姐姐分自己面前的甜品给他们吃,撒娇耍赖一样不少。
其实哪有机会经常见面呢?虽然不常见面,一见之下却“秒亲”——看着他们仨在一起的样子,我总是感觉幸福。
正如那年在汕头,酒桌上豹子爸跟生意伙伴聊天,听到他说“我有三个小孩……”那么自然,那么天经地义。
日子天天有新东西加添,而内在的家庭秩序在那里,默默如常运转。
细细揣摩,其中有无穷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