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雨
晨曦未明,人渐醒。
懒懒地翻身,拾起手机。这耳鬓厮磨的情人,只要清醒着,一刻也离不开了。
芭蕉绿了有更新,她写道:
让我们散养一些鸟儿吧。在窗台上放一点食物和水即可。这样它们就会常常光顾你的窗边,为你唱歌。
真是心细如发的善良女子。我心动了,也想照着做一回,也想因此与鸟儿有某种缘分。
拢帘开窗,天竟然阴翳黑浓,有大雨将至。前几日台风“天鸽”在沿海汹汹,是尾巴扫过来了吗?这座城一直幸运,不曾遭受肆虐,却能歆享清凉。
转念间已倾泻下来,一场暴雨。风劲,且斜,雨钻过纱眼飘入,敷上面庞和手臂,沁凉沁凉的恩赏。桌临窗,缀点点水迹,它竟中意了电脑和书。我不得不拉上窗,却舍不得走,立住,端望雨幕连天。
只望见窗前这一片。那棵泡桐与四楼的我一般高,它好像经年累月都这样,没有拔节冲天的志气,偏居一隅,与贪图安逸的我倒是相配。因了涟涟雨水的冲刷,此刻它精气抖擞,而我,成了一只笼中小兽,赏眼与否,由它恣意。
雨,是苍穹与大地的鹊桥之约吧?天的思念如洪,再忍不住片刻,绵绵泼泼倾贯而下。热血膨胀的少年,似一匹野马,漫山遍野地奔跑。听,地在幽幽太息,这久违的相会啊,真是情到深处已惘然。
噗哒噗哒,雨大滴大滴打在叶掌上,顷刻间又要离去。谁说他们应该悲伤?须臾的相聚,也可濯净尘霾,浸润根基。她因了他,而容光焕发,噗哒噗哒,分明是一腔喜悦的表达。
饱享滋润的草儿清清亮亮地绿了,腰肢软颤,一簇簇一垄垄。它们在狂欢吧,是否已舞完一曲酒醉的探戈?
天边雷鼓嘈嘈,屋瓦大震,遥远的害怕缓缓浮现心头。
老家属雷区,自小听了不少惊悚故事,田间劳作,树下避雨,都有被雷击中的例子,硕大如耕牛,也是一瞬而亡。我是个胆小的孩子,怕极环眼豹睛狮鼻阔口的雷神刷一道闪电将我捉了去。每每雷雨时赶紧抱头蜷进被子,连尖叫都不敢,唯恐引来那恶煞注意。
弟弟本来觉得挺刺激,见我如此,也有些惶乱了,不再高声大气。我忐忑地祈祷,父母快快安全归来。直到听见厨房门啪嗒一声响,立马雀跃迎出去,与弟复嬉闹无状,世界再不狰狞。
母亲先回,寻毛巾绞干头发,换下湿透的衣裤,厨间开始漫出烟气,屋内变得温暖又安全。父亲推着大二八进门,母亲随后递过干衣和毛巾。父亲去天井边冲凉,换上。然后仔细擦他的公文包,那只人造革公文包父亲日日不离手。幼时的我,很为拿公文包的父亲骄傲,那是国家干部的样子。
秋雷滚滚。我不用再翘首以盼父母下班,也不用巴巴等着孩子放学,只是被雷声拽回了往昔,又听见那一声“爸爸回来啰”。
雨势急急莽莽,只五分钟左右,已经弱下来。如人一般,咆哮嘶吼乃集全身之力逞一时之气,毕竟不得长久。雷神也疲了,缺了雨的狂舞助兴,干巴巴敲得敷衍,一声比一声懈怠,不知何时就退了幕。
我开了窗,风歇了雨还未全住,天已大明。远处淅淅沥沥,近处嘀嗒嘀嗒,落在雨棚上,然后滑落,扑向泥土。这檐下是有一片土的,绿草茵茵,虽无野趣,毕竟也算正经沾着地气接了壤。
鸟儿在窗外欢快地啼着,我分不清何种鸟,却听懂了那久旱逢甘霖的欣喜。今日它们渴不着,不如加个点心助兴吧。想着便等不及了,立马寻个碟子,撒上燕麦片,饼干掰碎些,这城里的鸟多纤弱不彪悍,喙儿尖巧得可怜。空调外机在雨棚下,方才的豪雨中并未湿身,挪开其上的花盆,让鸟儿有落脚之地,然后将这小小一碟搁上。不远处传来啁啁啾啾,我心生跃跃期待,感谢芭蕉。
暑气一丝丝回归,八月末的天空依然明亮鲜丽。我不再挂念窗外的动静,专注地写下这雨,这雷,这灵巧心思。待世界再喧腾一点,我也将出门,去赴一场关于美丽的约会。
我是步绾,转载文章等相关事宜请联系我的经纪人宇宙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