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还记得青夏
青春还记得青夏
惊堂客
青春还记得青夏青夏,你还是一样的慢吞吞,一样喜欢安静吗?
那么时间过得这么迅速,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猝不及防呢?
还是说,你也已经厌倦了吵闹的青春了?
2016.10.29
“呐!”青春撕下一大团草莓棉花糖就往青夏嘴里塞,青夏被青春糊的满嘴色素,嘟囔着想逃开,却被青春一把揽住。
那个时候,有阳光暖暖透过树梢,在这大好时光里默默洒了青春和青夏一身。
晚自习结束,马路上很空旷,路灯散出熏黄的暖色光来。青春的影子在路灯下拉长,缩短,很快,青春就走了很远很远。
“青春!”青夏抱着书包赶上来,汗涔涔的刘海贴着额头,恰如其分挡住了两颗刚冒出的痘痘。
青春斜了她一眼,把一包卫生棉塞到她包里。
青夏抬头看了青春一眼,然后低头把卫生棉重新塞回青春包里。
“那是我裤子后面的图案啦!”
“ ......刘青夏你是不是皮痒了!”
青春那次忘记了回家,忘记了绕路,就追着青夏一路跑到青夏家的小巷里。
李青夏的妈妈披着丝绒外套站在门口,欣喜的表情在看到青春之后荡然无存。青夏前脚跨过门槛,周艺箐后脚就把大门一甩,差点拍在青春脸上。
青春站在门口,看着门上镶着的黑金边愣了愣,然后转身离开了。
天太黑了,该回家了。
“青春。”青夏用薯片轻轻拍了下青春的头。趁大课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青春抬头,头发凌乱得不行,嘴边还有一条发亮的口水痕。
“我数学没做,物理也没有。”青春朦胧着眼睛从抽屉里摸出一本必修五的练习册。
“喏,我的。”青夏把自己的练习册乖乖交到青春手上,扯开了薯片一边吃一边静静地看着青春。
青春皱了皱眉头, “刘青夏你瞅得我头皮都发麻了。”她把笔放下,撑着头看着青夏。
“说吧。”
青夏眨巴眨巴眼睛,把薯片一片片塞到青春嘴里,“青春,这周陪我在家做作业吧。”
“不要。”青春提起了笔,无聊地翻看着作业。
“我妈不在家的。”青夏把脸凑近了些,刘海儿触着青春光洁的额头。
“周艺箐不在又怎么样?”青春翻书动作大了些,要把书页扯了似的。
“青春,都高中了,那事你不能一直放在心上。”青夏垂了垂头,带着薯片离开了。
看着青夏的背影,青春轻轻把作业合上。
哦。
也就李青夏你慈悲。
六年前,还在青春吃不起棉花糖的时候,李青夏已经开始过上和青春截然不同的生活了。
而不同,就像宇宙中的星星和地心的岩浆一样远......简直遥不可及。
青春只能是低到地底的岩浆。没有什么出身,不需要重彩浓墨。
这是很可怕的差距,不只是富有和贫穷的差距。
可是这两个明明很难联系在一起的人,却是形影不离的好友。
真奇怪。
以前,青夏家有一把很旧很笨重的木枪,画着好看且精致的花纹。
可是那时候,那个懵懂无知的青春,就这么好奇地一步一步接近那把名贵的象牙雕枪。
青春够不着,拿了玩具去捅。木枪晃动了两下,终于摇摇摆摆地摔到了地上。
然后,“砰”一声摔成了两截,露出内部玉色般透亮的白来。
青春吓坏了。一转身,青夏妈妈惊慌失措的脸突然就撞进青春张皇失措的视线中。
接着就是那个可以让青春记恨一辈子的巴掌,劈头盖脸地甩下来。
“你的穷继父没教你做错事要道歉吗!”周艺箐发了火,一只手拽扯着青春的衣服,另一只手使劲揪着青春的脸,恨不得把脸皮都拧下来。
青春的眼泪一下就决堤一样涌了出来。她忘记了道歉,就只觉得好疼好疼。
那时,青春隐约看见了冲上前想护住自己的青夏,被周艺箐一把甩到了沙发上。
“李青夏!”周艺箐瞪了眼青夏,接着回头,把青春抓起来就使劲往门外丢。
后来,青春一路过青夏家,就会很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冰雹掉到心里,砸出很多坑坑洼洼。
和摔门一样的“砰砰”声。
青春就只记得这些小事。
可是青春很难受。
青春很难受。
这句话里,主语是青春,难受修饰的也是青春。
青春在那之后的整整四年,都没有再和青夏说过话。青春后来有想要找青夏,可是青夏和自己不一样。
李青夏要考级,练钢琴,还要练那个时候大家都很陌生的英语口语。
我姓蒋,和李青夏什么关系都没有。青春当时离开李青夏家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青春一直用这句话警示自己。 大大咧咧的青春,沉默了整整半个童年。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她,都没有拍过毕业照。
但其实到现在为止,青春能记得的小学同学,不过就李青夏一个而已。
隐形的四年过去了,青春上了高中。高中的学校很大,门口有一个大大的孔子像,历经风吹日晒而显得苍老。青春拖着行李箱站在孔子前面,呆呆地看了好久。
我要的新生活,就在这里。
分班情况贴在一楼的公布栏里面,人很多,青春挤了很久才到了一个比较靠前的位置。从一班一直看到四班,她终于在缝隙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青春看到,紧接着自己的下一个格子里面,写着李青夏的名字。
青春在太阳下摊开录取通知书,把学校的名字和中招办的公章看了一遍又一遍。凭李青夏的水平,不会落到这儿来吧。
在青春看来,李青夏绝对是深得老师父母恩宠的尖子生,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里读高中吧。
重名啦。青春把通知书塞进包里,信步走向了三楼的教室。
注册很顺利,青春特别注意了班上的学生,并没有看到李青夏的身影。青春暗暗舒了口气。
点名的时候,青春无聊地把头埋进了新书堆里睡觉。
“李青夏?”老师抬了一下鼻梁上的啤酒瓶底,扫视全班,“李青夏没到吗?”
青春耸了耸肩,一下抬起头来。
“李青夏是榕靳一中转过来的,今天可能在办手续吧。”男的?青春转身,就看到陈涪一张无比慈祥的脸,差点吓得把口香糖吞了下去。
“蒋青春,李青夏可是从榕靳一中转来的。”陈涪笑了,“她找你来了。”
青春差点哭出来,“别啊!”
再后来,相遇,重逢,故事就这么发展着,一切都是小学的样子,青夏就是那个青夏,我也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青春。
我们还在一起,很好地在一起。
都不会变的。青春想。
高二,关乎毕业大事的会考在即。青春是文科生,终日都在复习着理化生,恨不得把吃饭的时间都用来啃书。
而在青春埋身学业的时候。变故却到来得悄无声息。
青春的继父,在一次消防救护过程中,抛出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后,就再也没有从火场中出来。
青春从小就把继父当成真正的父亲,没有妈妈,一直一直都是继父照顾着青春。小时候,青春用炮仗炸伤了邻居家的男孩,伤得挺严重的,可是继父没有怪青春,而是自己省吃俭用了大半年换了赔款,还在小男孩家门口重重磕了两个头,才算平息。
这是陈涪告诉青春的。陈涪说,你爸对你真好。
陈涪就是那个小男孩。那件事情发生后两年,陈涪举家搬迁,据说是去了发展迅速的上海。
而当时,陈涪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是青春已经不记得了,青春只依稀听见,自己哽咽着说,是啊,我爸对我真好。
我爸,对我真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青春什么反应也没有。直到出了校门,她才后知后觉地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哭出了声。
你终于可以换个地方救人了。
爸。
葬礼很简单,来的人很多,形形色色,有爸爸的同事,领导,还有很多很多爸爸救过的人。青春给他们绑白带子,整整用掉了六大包。她记得,爸爸说过,他以后老了,要是眼睛还能用,就再签一张眼角膜捐献志愿,能看见是好事,做人不能太自私嘛。
爸爸他从头到脚,全都填了捐献志愿,包括所有的身后事都处理好了,好像就是早已准备好了有一天自己会突然离开。
可是你这样,连我都见不到你,你怎么给别人光明?
青夏知道青春退学的消息,已经是在会考之后了。青夏到青春宿舍约青春吃早饭的时候,青春已经不在了,床上空空荡荡,就好像从来就没有住过人一样。
青夏连假都没请,拎起包就冲了出去。
“海桥大街...”青夏攥着青春写的皱巴巴的纸条,抬头看了眼路标。她没有去过青春的家,就连一次都没有,海桥大街也是印象之中的街道,而手中的纸条,已经很难辨别门牌号码了。
青夏从一号一直寻到了126号,才在邻居的帮助下看到了青春这么多年住的地方。
小小的铁门已经锈迹斑斑,上面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福字。开了门,青夏就看到满地狼藉,沙发的棉花从脏兮兮的皮套里肆意张扬开来,被厨房油烟熏染的墙壁下,放着一盆已经萎缩的仙人掌。
“她前半个月就交好房租搬走了,地方也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房东关了门,把哗哗响的钥匙放回兜里,“没有好瞧的了,就是这样。”
“搬到哪里去了?”她攥紧了手里的纸条。
“我哪里知道,我就知道,是一个手臂上都是疤的男的给她扛的行李。”
找到陈涪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陈涪下了晚自习,抱着书看着青夏。
“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她不愿意说,我就不问。”陈涪把书放在膝上,“她因为那年的事情,得了抑郁症,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靠药物治疗。你说,那么多狗血的事情,怎么就全发生在蒋青春身上了呢。”
陈涪看着青夏,什么表情也没有,“我有的时候会想,要是你没 有出现过,从头到尾都没有,蒋青春还会是这样的吗?”
“你知道她在哪里。”青夏站了起来,“告诉我!她不至于这样!”
“我不知道,但是她在哪里都好过在这里,和你这个灾难在一起。”陈涪盯着青夏看了几秒,“李青夏,那些时候你在哪?你还在准备你自己的人生!考雅思!练钢琴!那只是是你认为的不至于!”
陈涪起身离开了。青夏看着路灯不知所措。
大都市,毕业季。男生和另一个男孩相恋,因工作分开到异地。一年后,男生娶妻生子,妻子在得知丈夫竟违背伦理和一个男孩在一起后,脾气愈演愈烈,找关系修改了丈夫的工作调任,把丈夫调往国外。
事情本该这么结束,而世事无常,在国外的六个月任期中,丈夫突然在一场大型火灾中失联。一个月后,丈夫被宣告死亡。
后来,那个男孩做了消防员,在一场火灾中救出一个小女孩。女孩很好看,很调皮,他收养了这个女孩,她叫蒋青春。
那个男生他姓李,他的孩子叫做李青夏。
春天结束,夏天才会到来。
这是青春讲给青夏听的,青夏只觉得像个玩笑,风一般左耳入了右耳出了。
而现在送风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像风一样过了,不留影踪。
八年的日子,浑浑噩噩匆匆促促就没有了影踪。
青春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去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但离开比忘记简单得太多。就好像计算十以内加减法和写一篇高数研究论文的差别。
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其实阐述起来,也不过轻描淡写一笔代过。
这样就足够在篇幅里面加上更加安静的结局,加上恬静,拂去嘈杂,哪怕略过快乐。
但这是青春自己的心路历程。
那时决定离开,会不会后悔。
是不是很难过。
都只有青春自己知道。
青春在丽城开了一家杂货铺,零食寥寥,老物件却有很多很多。挂钟,木屐子,团扇,还有一把木枪。那木枪很大,雕着精致的花纹。
天气好的时候,青春就会抬着椅子坐在巷子里照得到阳光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青春经常在店里画画,经常看书,只有偶尔才会想想那个美好安静的青夏,想想那个有梨涡,笑起来很慈祥的陈涪。
故事就像到了结局,青春的日子慢慢沉淀下来,安详美好。
一切都静悄悄结束了。
但是依旧有着十分讨厌的转折,在结局的时候悄悄给青春来一个重重的回击。
国庆长假,丽城里的天气好的不成样子。
“青春,好久不见。”
陈涪在青春的杂货铺里住了下来。第二天的时候,陈涪终于把青春离开后的一切一切都告诉了她。
在青春离开后,青夏的状态很不好。
不好到了复习过程中会突然头疼,做操的时候会突然晕厥,上课上到一半就会呼吸困难起来。
她住院了。整整半年,陈涪再没有见到过青夏。
最后一次见青夏的时候,青夏已经被推入了ICU的手术室,浑身都是密麻的管子。
而周艺箐,就和陈涪说过一句话。
她说,青夏不能决定出身,能决定离开是好事,她终于可以任性一回了。
陈涪说,那个时候的周艺箐,明明才四十多岁,却瞬间苍老颓废。煎熬十九个小时之后,医生缓缓走到家属面前,轻巧的递过了一张无情的死亡通知书。
故事霎时间走到了尽头,青春猝不及防。
2014.6.13
我妈说我感冒了,可是我还没有失忆,我还明白ICU的意思。
青春,那么多狗血的故事都发生在你身上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我也可以体验一下韩剧女主角的滋味了。
多好啊。
2014.6.27
其实我想过好多的,要是我离开了,我就会忘记青春了。
就像被汤婆婆抹掉的名字一样消失了,这样就只有白龙记得千寻了。
你是蒋青春,蒋,青,春。
2014.7.29
青春,你什么时候回来。
2014.8.13
青春,如果我离开了,你就回来吧。
2014.8.28
其实我很快就要离开了,我可以感觉到。
可是你还没有回来。
2014.9.6
青春,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
今天,我要弃疗了。
那个陈涪,他很喜欢你啊。
这样我很放心。
2014.9.21
我还没有等到你,可是我撑不住了。
青春,我很讨厌这里的气味。
2014.9.22
青春,你说,百分之六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吧。
2014.9.24
青春,我是青夏。
我是李青夏。
木子李,青春的青,夏天的夏。
你还会记得我吗?
在这个充满雾霾的地方,好像所有的故事都是这么恍惚地结束的。还来不及看缘由,就突然在那么一转角归结于尘土。
甩下一地狗血,一地仓促,还有一地不知所措的人。
什么是现实。
现实就是,现实里的蒋青春,在李青夏的墓前,哭得像自己一不小心让泰坦尼克撞上了冰山一样。
云层很薄很薄。美好的阳光就那么透过云洋洋洒洒了下来。
青春记忆力很好。
你看这么多年了,青春还记得青夏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