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偷羊贼
穷,本就是一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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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家住在村西头,住的是茅草屋,同村的其他人家都盖上了两间砖瓦房,他家的茅草屋在村里格外扎眼。下雨天外面哗哗啦啦下大雨,茅草屋里就跟着淅淅沥沥下小雨。春天风大,屋顶上的茅草,随着风胡乱摆动,整个房子也像是要随风飘走,摇摇欲坠。
阿奇本有三个姐姐,三姐养不起送人了,另外两个姐姐出嫁了,家里过得也不富裕,很少能顾得上阿奇。阿奇和娘相依为命,阿奇的娘有哮喘病,弓着腰,裹着小脚,不拄拐棍的时候,只能扶着墙根走,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一桶水也提不动,只能每天在锅台前磨磨转转,勉强给阿奇做做饭!
阿奇娘逢人便说,是我耽误了阿奇,他大嫂子,他大婶子,他大娘,有合适的姑娘介绍给俺家阿奇。阿奇经常看到娘自己偷偷地抹眼泪,阿奇今年23岁了,还没娶上媳妇,村里和他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孩子都有了。
阿奇说,“娘,你瞎想啥,这事不用你操心!”
阿奇经常扛着锄头在地头转悠,高高的个头,一身皮肤晒的黝黑。村里人都说,阿奇扛起锄头来,就像是当年鬼子进村时扛起的长枪。阿奇娘特别不爱听这话,再年轻几岁的时候,脾气大,还能大声给别人嚷嚷:“这样说我家阿奇,偷你家啥啦,我看你才像鬼子。”
阿奇干起活来,像头牛,他一个人种三个人的地,尽管这样从地里也刨不出几个钱来,眼下,小伙子都去城里挣钱了,阿奇想着娘的病,始终下不了决心进城。
和阿奇家临地的是村东头的张大叔家,张大叔一儿一女,女儿叫阿英,阿英下地干活时常碰倒阿奇,他管阿奇叫阿奇哥。每当阿英这样叫他,阿奇嘿嘿两声,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看看阿英,干活却干的更卖力了。
地里几个干活的婶子大娘,经常打趣阿奇说,阿奇不会是看上我们阿英了吧,阿英可是个好姑娘,不仅人长的美,干活还勤快。
这话说的倒是实在,这阿英是几个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一头乌黑的头发,梳着两个麻花辫,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会说话,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家里的门槛快被媒婆踏平了,可这阿英谁都不答应。
阿英家还有两只羊,被养的肥肥的,经常被拴在地头,啃地边的草根吃,阿奇经常对阿英说,这两只羊,长这么肥,也有俺的一份功劳。阿英看着阿奇也不说话,就在那吃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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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从地里忙完回来,吃过晚饭,月亮上了树梢头,透过树枝照在院子里,留下斑驳的影子。阿奇娘已经睡下,她听着窸窸窣窣有开门的声音。不一会,阿奇进来了,阿奇娘斜着身子坐了起来,阿奇给娘寒暄了几句。阿奇娘说,儿啊,去城里找点活做吧,不用担心娘,娘硬朗着呢。阿奇娘想忍住那两声咳嗽,却咳得更厉害了。知子莫若母,阿奇进来就是给他娘说进城的事的,却不想被娘先开了口。
阿奇,哎了一声,出了门。
凌晨三点,天还没亮,阿奇起了床。去城里要走五里的路,阿奇怕耽误了车,早早地起来了,另外他还寻思着去看看阿英,这一进城,没有半年光景回不来了,他知道他娶不起阿英,至少去她家门前看看,也算是告别。
阿奇穿戴完毕,拿了一个小包裹往村东头走去。他站在阿英家的院墙后面,阿英家条件比较好,一圈矮矮地院墙都是用砖砌成的。阿奇站了站刚想走,却看到一个黑影翻进了阿英家,阿奇想,难道是偷羊的,这些天村里不太平,不少人家丢了羊,阿英家的羊是准备给弟弟娶媳妇用的,可不能便宜了那翻墙过去的贼。
阿奇决定去一看究竟,他放下包裹,走到墙边上,纵身往上一跳,双手扒住墙头,两脚同时用力一蹬,一只脚趁机搭在墙头上,身子顺势翻了进去。
阿奇趁天黑在墙角里躲了起来,他伸出头发现刚才翻进来的黑影,正用手轻轻地敲阿英房间的窗户,不一会有人拿着个小手电筒静悄悄地出来了,阿奇透过手电筒微弱的光亮看到是阿英,阿英弓着腰走到黑影身边,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准备向门口走去。
阿奇看到这里明白了一切,吃了一惊,身子不由地跟着往后一退,脚正好踩在一只睡熟了的羊身上,羊被踩的咩咩只叫,叫声惊动了阿英和刚刚翻进来的黑影,还有张大叔。张大叔一声咳嗽大声喊谁啊,阿英一着急,推着黑影翻墙出去溜走了。
阿英回身,正想偷偷溜回屋里,却撞到了正站在身后的阿奇。阿奇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见阿英大声喊,“偷羊贼,偷羊贼。” 阿奇还没动地方就被出来的张大叔摁在了地上,送到了村长家里。
别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穷人门前是非更多,张大叔一口咬定阿奇是去他家偷羊的,阿奇是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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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村长召集来村里所有的村民公开审理阿奇偷羊一案,审理的地点就在村东头的村委办公室院子里,村长拉出了几个桌子排在院子里,上面坐着村长,村委书记,还有村里的几位有有头有脸的老人。
院子里即刻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在村里,偷羊终究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偷羊贼被抓住,况且抓住的偷羊贼还是本村人,本村最穷的人,因而就特别引人注目。
阿奇被绳子捆着,站在边上,离看热闹的人群略近一些,阿奇的身边还站了两个年轻人,一边一个,像是怕他跑了。村长还特地拿了一把椅子摆在院子中央,让阿英坐下,大家伙一看这阵势,像极了古代的审案大堂。院子里站满了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青天大老爷,包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逗的大家都笑了。
倒是村长不好意思了,“去去,没事,下地干活去。”
村长对阿英说,“那天你家里是啥情况,说给大家伙听听。”,阿英一时犯了难,说实话自己的名节就不保了,说假话就会害了阿奇。
阿英支支吾吾地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了,站在人群里的张大叔着急了,“阿英,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怕,有爹在!” 张大叔说这话时,恨恨地瞪了阿奇一眼,一副要置阿奇于死地的样子。
“阿英,你是好人,不要包庇偷羊贼!”
“村里的羊丢了好几只了,一定要把偷羊贼捉住。”
人群里乱哄哄的,不时有人冒出一句话。阿奇被绳子绑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他看着阿英,不相信阿英会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但他也不想阿英的事情被别人知道。如果他把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说出来,阿英怕是嫁不出去了。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清楚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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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阿奇没有偷羊,村长要为我家阿奇做主啊!” 大家回头一看,是阿奇的娘迈着小脚,走一步,喘两下,沿着墙根朝村委会走来了。
阿奇看到娘来了,大声喊,“娘,你来做什么?这里没你的事,快回去,我没有偷羊,村长会为我做主的。”
“你没有偷,大半夜到张大叔家羊圈里去做什么?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这句话我不愿意说,但是全村就你家最穷,养不起羊!” 人群里不知道谁冒出了这么一句。
阿奇冷冷地笑了一声,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阿奇已经习惯了。就因为他家穷,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干的,小时候上学,谁丢了铅笔,橡皮,一定是他阿奇拿的,因为全班就阿奇买不起铅笔橡皮。更可笑的是,有一次班里的女同学丢了一根红头绳,也赖到阿奇身上。
长大点了,谁家地头上白菜丢了一棵,地瓜被扒了,村里出了这样的事,阿奇总能听到有人在他家门口骂街。
阿奇的娘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被刚才的话气的,身子一晃,倒在了墙角下面,大家谁也不敢去扶一把,好像沾上了阿奇家就会倒大霉一样。阿奇心疼娘,一使劲,挣开两个年轻人,大步跨到娘身边。
阿奇蹲下身子,凑到娘跟前,阿奇娘手哆嗦着扒开捆着阿奇的绳子,一道深深的红印子露了出来,像是被鞭子抽打过留下的印痕。阿奇娘用手捂住眼睛,一滴浑浊的泪水穿过手指流了下来,嘴唇哆嗦着蠕动了一下,始终没说出话来。
阿奇直愣愣地看着他娘,眼珠突然转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大步走到院子中间,“阿英不说,俺来说,那天晚上俺是到张大叔家找阿英的。阿英拿着手电筒出来是来见俺的。” 说完低下了头,他不敢看阿英。
人群里顿时像炸了锅一样,开始议论纷纷。阿英涨红了脸,张大婶,捶着阿英问,“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阿英哭着从人群里跑了出来。
七日后,阿奇拿着彩礼到张大叔家提亲,三个月后阿英过了门。
大家都说,阿奇这小子走了狗屎运,连媒婆都请不起,却娶了全村最漂亮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