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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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四期主题:厨子

“他们今日入城，稍作调整便会来此，你……”

“我等今天太久了，”他死死地抠着自己的手背，眸子里装着三分空洞七分颓废，“届时你带着他们迅速离开。”

“那你呢？”那人有些着急。

“我不想伤害无辜，而我……一心赴死。”

“付大厨，今儿个又做什么好吃的？”

“去，一边去，这些菜你们可没福享受。”老付嘴里叼着烟，烟雾缭绕间，脸上的那道疤痕都柔软了些许。

“不就是那些小瘪三吃的吗？要我说一把砒霜下去，全毒死算了。”烧火的伙计被烟雾呛得拼命咳起来，嘴里也不停地骂骂咧咧，“咱们的好日子全被毁了，老子要和他们拼命！”

老付头也没抬，骂道：“你小子自己想死就别连累你家里人了，活着不好好孝顺他们，还指望死了报答他们？”

“娘的，要是真有因果报应，那群畜生指定入不了轮回。”

锅铲碰撞锅底的声音愈发刺耳，老付猛地吸了一口烟，翻滚间拿手好菜就已出锅了，“等菜做好，你们都跟着东家出城去。”

“我们又不会偷吃，老付你这是做什么？”

“老付，我瞎说的，你不会真的要下毒吧？”

“那真要下毒，也要算我们一个！”

……

陶瓷碗碎在地上，溅在老付脚脖子上，血流进了众人的眼里，除了柴火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只有彼此遮掩不住的恨意。

“一个一个囔囔什么？也不看看你们什么德行，能侍候好那些玩意吗？”老付将切好的菜倒入锅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炒着，铲了一勺尝了一口，又放回去继续翻炒，“这菜味道挺好，给你们吃不就是进了牛肚子里，纯属浪费吗？”

有人嗫嚅着想说些什么，被其他人扯了扯袖子，满口的话化作了屋外的鸟叫声，是有些尖锐的哀嚎。

“你当真决定好了？”

他吐了两口痰在手心里，两只手揉搓了几下，抹匀在脸上，疤痕结了痂掉了下来，漏出里面的新肉，他摁了摁那里：“你说咋还是有点疼呢？”

“都走吧，走了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离开的不是人，是组织未来的希望，死的人够多了，所以他死了也没关系，总能看到他们像丧家之犬逃跑的丑态。

“首长好，已经备好了酒宴，首长这边请。”老付弯着腰伸出手指着前方，态度极为恭敬。

为首的是个大胡子，眼里丑陋的欲望遮都遮不住，双手被在身后：“做得很好。”

宽广的院子里摆了数十桌，菜香味早已引得他们口水直咽，一个一个规规矩矩地坐好，只待一声令下。

“怎么，只有，你的一个人？”大胡子有些狐疑。

“回首长，下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怕冲撞了各位首长。”

“原来如此，听说你们有试毒的人，”大胡子为人谨慎，又指了指桌上的菜，“所以你的，先吃。”

“首长，这不太好吧？”老付搓了搓手，“小的身份卑微，怎么能吃这上等的佳肴？”

“嗯？”大胡子掏出枪对准老付，凶神恶煞，“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你的，吃！”

“首长息怒首长息怒，我吃便是了。”

鸟叫声又响了起来，风有些大，老付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闭着眼睛咀嚼，好半晌才评价：“真好吃。”

饥饿的畜生们恨不得把脸塞进碗里，眼看着老付尝了一道又一道菜，心里着实有些忍不住了。

“好了，你的退下。”大胡子满意地笑了笑，对着其他部下严肃开口，“大家开吃！”

“首长，这是自家酿的酒，多喝点。”老付搬了几坛酒出来，每张桌上放了三四坛。

“你们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的，大大的好！”

老付站在花坛旁，看着光着膀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畜生们，心里满是快意，十二分的毒，谁都是亡魂。

吃的东西在胃里翻滚，老付拼命忍着，面部的疤痕更显得狰狞，看着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那七分的痛意又弱了三分。

“你……”大胡子反应过来指着他，又指了指菜，“有……毒……”

又下意识去拿枪，可手哪还有力气，只能睁大着眼睛等着他：“你的，自己也活不了。”

“我又没想过活，”老付神情自得，从兜里掏出火匣子，明灭之间，他看到了很多人，“既然吃好了，那叫都上路吧。”

“最后在教你一句老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火燃起来了，世间万物都被灼烧，老付想，这阴沉沉的天总能被照亮，哪怕只有一瞬，也能等来黎明。

老付原本不叫老付，也不知道是哪里人，突然有一天出现在酒楼大门口，邋里邋遢疯疯癫癫的一个人，东家好心收留了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突然又恢复正常了，刚好酒楼的大厨走了，他毛遂自荐顶了缺，这一当也是七八年，厨房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都变成了远方的风，吹得人心里凉。

他们问他叫什么，他嘴里叼着烟坐在地上，看着屋檐外的树枝发着呆，过了很久才开口：“老付。”

至于是哪个付，叫付什么？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