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海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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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看那扇雪白的木门,木门的布局很干净利落,不带有一丝斑点,像是不久前刚换过的,轻轻调动你不太敏锐的嗅觉,你甚至可以闻到残留在上面的油漆味,不过来这里的人或许都不太会在意。木门上面只有一个带有银框的猫眼点缀其间,不过也尽力展现出了它光滑透亮的一面,显得格外夺目。
房间里时常坐着一位身披蓝格衫、眼挂金丝眼镜的医生,如果单纯看他的装束,不会有人觉得他像是心理医生。他的鼻子很高挺,鼻翼带有略微的驼峰,很好地钩住了那副眼镜,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端正的五官。
江湖上通常有一种说法,心理医生是最不像医生的医生,当然了,心理病人也是最不像病人的病人,不止是医学界,就连林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人们眼中的医生,像是都要理所应当顶着白大褂、戴着银框眼镜,最后以不太讨喜的高发际线来呈现给病人看。
推门而进,都能明显地看见墙的正中间挂着一张用玻璃框装裱的崭新的营业执照,就连营业执照都是以蓝色为底色的,蓝色的背景搭配金色的字体给来这里的任何人都赚足了吸引力。
林其实刚入心理医生这行没多久,虽然大学毕业后他就成功考取了心理咨询师资格,但他还是在父母的建议下选择了心内科医生的职业道路。林跟心理医生接触的时间不长,要不是从家里快要丢弃的行李箱里翻箱倒柜,他几乎忘却了自己年轻时还有这么一个入门职称,也不会想到自己日后会与它有哪怕丁点的瓜葛。
但林似乎跟心理医生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他也不知道自己看心理医生的时日算不算接触,不过也算是奠基他日后从事这门工作的基础了。
毕业后数十年以来,林在本地某三甲医院心内科科室经常是夜以继日地忙到半夜,半夜做完手术走出来的他,常常一个人对着办公室的木门感到力不从心,但他觉得自己工作上也算是兢兢业业,职称上也是摸爬滚打混到了科室副主任,离科室主任仅差一步之遥。
就在林认为自己的生活正往幸福美满的轨道上行走时,现实还是给了他来了当头一棒,父母的接连离世使他的内心开始不堪重负。从不酗酒消愁的他开始借此买醉,并整日为此郁郁寡欢,以至于走上手术台的他,在心脏搭桥的手术过程中接连出错,最终被几位病人家属告上法庭。他几乎快拿出这几年存攒的积蓄,可奈何病人家属以庸医杀人为由敲诈勒索上了他,林眼看着人生无望,一度想过轻生,最后差点丢了性命。幸好医院的院长和科室主任追念林数十年在这家医院工作的旧恩,最终帮着出钱撤掉了那几位病人家属的诉讼。
院长找到他,“林,我这有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你修养调整完成过后开个证明再回来。”林看着手中的名片,心碎了一地。虽然院长口口声声说会等自己回来,事实却是,医生这个职业判了死刑哪还会有回旋的余地的。
林踉踉跄跄走出了这家三甲医院,那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地方,他收拾为数不多的行囊,那里面没有出现他整日用手捧着直至入睡的专业书,删繁就简后只剩下与病人家属相关的东西,那些都是几面病人家属赠予他的锦旗,是至高无尚的荣誉,把它们卷起来之后放进盒子里面托着,代表它已永远地成为历史。
其实,他从来没有埋怨过病人家属,包括从以前到现在,他清楚地明白心外科医生需要承担的责任,并默默承受着,只不过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事业会因为家庭的变故,也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波折而变得如此的脆弱,直至功亏一篑。
医院的对面是一个观海长廊公园,因此离海很近,走一条斑马线就能到达,林没想着看海,丢掉工作后的他变得一无所有,也没有心情去看海。他看着人行道旁边的共享单车,心里倏忽咯噔一下,虽然离家很近,步行五分钟就能回到,可他脑子里也暂时没有回家的想法,而因为工作的原因,他从来没有尝试过骑共享单车是什么感觉。林踌躇了一会,决定尝试骑着车在到处转转,扫码付款一气呵成,沿着观海长廊的公路就绕了起来。
林呆呆地俯瞰着海,再仰望向天,满脑子都是那颗跳动的心脏和红色的血液,这换做别人都是难以接受的血腥场面。幻想色彩的反差,引起他眼睛的不适应,激起了他苦闷的情绪,那湛蓝的天空和深蓝的海洋能吸引无数游客前来观赏打卡,却一点也没能走进林的内心。最终林眼中的海天连成一线,他阴差阳错骑着车来到了观海长廊尽头的海崖边,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海崖边。
林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海腥味,紧接着就是一阵难掩的干呕,可海崖的位置很偏僻,除了早晨赶海捕捞的渔民基本上没人会来这边闲游,眼下四处无人。现实的磨灭又让他在心底又萌生了一个危险想法的种子,他决定了,他想要自杀来了结这无聊的人生。
林的心一横,匆匆忙忙跳下了车,焦躁使得地面崎岖不平的石灰岩和贝壳绊倒了他,他重心不稳瘫倒坐在了上面。林再低头一看,因为自己穿着短裤,一个海螺壳尾翘着尖头嵌进了自己的膝盖,此刻的他没有痛觉了。也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一个即将自杀的人,这点伤口对临死之人并没有什么作用。林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与地面接触的衣服都抖落下一个个的微小的石子和沙砾,他膝盖上沾血的海螺壳也挣脱了下来,掉在了地上,膝盖的血迹顺着小腿流到了脚踝。他看着带血的海螺壳,心里默念:多熟悉的画面啊!
林并不在意这些,他捡起这个带血的海螺壳,斜着眼朝螺旋状的空间望了望,确定是一个空壳之后,甩手就把它丢下了前面的海崖。看着愈来愈短的前路,林若无其事地走着,本就缓慢的步伐也变得愈发沉重,就在他纵身一跃就能跳下这赌海崖时,他的步履忽而停了下来,然后被人从后面抱住扑倒在地上。林趴在满是沙粒的地上,扭过头看向后面扑向他的那个人,原来是个老男人,那个人身材魁梧,黑发间夹杂着少许的银发,八字胡子长在他的脸上显得很有气势,他五官端正戴着眼镜,要是再加上白大褂看起来就像是医生了。
林用手撑着地,一脸狐疑看向那个老男人,仿佛是那个老男人耽误了他什么好事,那个老男人盯着林慌了神的眼睛率先发话了,“千万别想不开了,想想你爱和你爱的人,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那个老男人转过身去,正准备要走,林摊开身子躺在地上,看似思绪万千,嘴里憋出来这么一句话,“如果都没有了呢?”眼镜丝毫不能遮掩老男人的眼神,只见老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表情上写满了惊讶,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老男人不紧不慢地从胸口前蓝格子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缓缓递到林的胸前,“有需要时可以随时联系我。”林先是一愣,再看看手上那张名片,看名字和颜色有些熟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院长递给他的名片,凑巧的是,这一对比发现竟是两张一模一样的名片,林的眼珠子睁得老大,反复比对后,他把院长给他的那张名片丢在了原地,把那个老男人捎给他的名片顺手揣进了口袋。
想了几天,林还是独自找到了名片上的地址,两人讨论合拍过后,林很快就接受了治疗。林见到那位老男人之后问了一个问题,“医生,我有个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会在海崖那里。”那个老男人朝林撇了一眼,“现在年轻人容易为情所伤,我三天两头往那边跑,能救下不少人。”林恍然大悟,自己只是歪打正着遇到了在那边散步的心理医生,这才巧合被他救下了。
那几天他思考曾经的过往,回想起自己工作时提示患者遵医嘱的片段,心里不免泛起漾漾的涟漪,他差点忘记自己曾经是个妙手回春的医生,现如今家庭与生活的坎坷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感到很惭愧。林想着,既然自己离别了医院,自己就不再是一名医生,而是改变角色成为了一位患者,他找不回曾经面对病患信誓旦旦的自信,他面对不了自己,这真是风水轮流转。
他下定决心要诀别过去,缅怀过去只是逃避自己的一种手段,他要憧憬未来,好好地活着,不是为谁,只为替自己好好地活着。时过境迁,林的心理症状慢慢得到了改善,时间使他慢慢淡忘了心理阴影,也让他有机会重拾了年轻时成为心理医生的夙愿。
一个女孩在观海长廊自顾自推着轮椅,与其说是推,不如说是她自己卖力地用手转着轮毂,轮椅后面的把手上没有人推着,路上的行人不时投来同情甚至是异样的眼光,大家都觉得她是一个人。
那个女孩似乎没有化妆,白皙的皮肤配上苍白带有一丝干裂的嘴唇,细腻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反倒是病恹恹的憔悴占据了上头,多余了那份忧郁的气质,但路上的行人更多是注意到她的五官,标准的瓜子脸披上过肩的长发,希腊鼻和樱桃小嘴搭配在这张唯美的脸上恰到好处。
在通往海岸的路上,道路越来越窄,夹杂的碎石和被海浪拍打上岸的贝壳,共同布局在上面构成越来越多的坑坑洼洼。幸好女孩坐着轮椅的轮胎是实心的,不然道路上的碎石也能随意把这两个单薄的轮胎刺破,美中不足的是轮椅的实心轮胎太过笨重了。
没有人知道女孩为什么要独自滚着轮椅来到这里,来往路上总有一些好心的路人好奇地向女孩打招呼,询问她独自一人用手滚着轮椅的缘由。面对热情陌生人的询问,女孩总是付之一笑,对他们的问题避之不答,转而和他们转移别的话题,礼貌地停下来跟他们寒暄几句后便又继续上路了。
今天不是女孩第一天来到这里了,她每天清晨和傍晚都会在观海长廊准时出现,简直就是海边晨曦和黄昏的忠实观众。海边清晨的日出与傍晚的日落是那么的迷人和有感染力,飘飘洒洒落在她秀丽的长发上,把她的脸蛋也染成了金黄色,即便是这样她也显得靓丽夺目。后来,经常出没在观海长廊这条道路的行人都渐渐习惯了这样一个女孩存在,来往和她熟络的路人总爱和她点头打个招呼。
女孩从不过于热情地关心别人,但她对自己也是一言不发的,也不爱装扮自己,从她对自己的头发就可以看得出来,细细观察她的头发,头顶的头发柔顺之余多了许多分叉,看起来就像是没有打理的头发,这是女生都明白的一个常识。就是这么一个存在感很低的女孩,观海长廊这条路这边却流传了许多关于她的谣言,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喂,你们知道吗?听说每天出现在观海长廊这边的那个残疾女孩是出车祸才断了双腿的,父母离异抛弃她了,家里就还剩一个她的姥姥管着她,但也不知道因为得什么怪病半瘫在床上就躺着了,就连她仅有的一个比较亲近的对象也在那场车祸死了。这种人要么就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要么就是克人的扫把星,不然她身边人怎么都会这么的倒霉。”这些大概就是观海长廊这边流传的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了,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嘛,林想只有那个女孩才会知道吧。
自从关于女孩的流言在观海长廊大面积泛滥之后,路人看她的眼光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异样,而且多了一份世俗的愤懑,这是那个女孩的悲哀,也是这个社会的悲哀。那些以往每次都跟女孩打招呼的热情行人也都通通不见踪影,重新混进了带有汗臭味的人群中,路人看女孩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澄澈,每个人看到她都会绕着路走,仿佛女孩理所应当要被贴上令人厌恶的标签。
女孩渐渐地发现,路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蕴藏着不满,她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好似下一秒他们嘴里的唾沫就要吐到她的脸上。女孩天真地以为自己只要置这些物外于不顾就可以逃避所谓他们对自己的不满,女孩我行我素地在日出和日落的时候滚着轮椅,事实上她想错了,她对世俗越善良,世俗反过来要和她发狂似的闹变扭。
后来的某一天,女孩像往常那样在观海长廊滚着轮椅,路走到一半时,赫然听到一个壮汉在和一群人面前刻意污蔑她。女孩的腿脚不便和不善言辞,并不代表她会默许、放纵眼前这位壮汉继续他毫无根据的言辞,女孩加快轮椅前行的速度滚到那位壮汉的跟前,女孩的到来并没有阻止这位壮汉的口舌,壮汉低头撇了女孩一眼,微微咳嗽了一声,调高了嗓门继续对着人群说道。人群中,无论是妇孺还是老少,都指着轮椅上女孩的鼻子叫骂,女孩酸了红鼻子,含着泪生气地朝跟前乱说无凭的壮汉推了一把。蹲着的壮汉一不小心被女孩推倒在地上,壮汉见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起身挥起比女孩半张脸还要大的巴掌就要准备拍过去。
路边一堆的众人见事态不可逆转,无论是走路还是开车的,是买菜还是散步的,都纷纷停下来盯着这一触即发的场景,嘴角都挂着看戏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冷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旁边沙滩上打扫卫生的两个环卫工抢先跑了过来,其中一个女环卫工一把推开女孩的轮椅往前走,另一个男环卫工则舍身挡在了壮汉的前面,可还是挨了壮汉的一个大嘴巴子,男环卫工直接被拍倒在了地上,抬头捂着嘴着嘴上出的血。
“活该呀你是。”人群中满是对男环卫工的戏谑和谩骂,空气中弥漫着从人群口中飞横的唾沫,男环卫工只感觉自己被舆论给压倒了,他想发力撑着地板站起来,然后逃离现场,可他无论怎样用力都使不上劲。那时候的女环卫工推着女孩的轮椅走了很远,又赶忙跑过来拉走那位男环卫工。就这样,三个人都湮没在了茫茫人海之中,也消失在了这片舆论的高压涡轮区内。
“樱,我知道你到现在还对我们的峰念念不忘,我们家真的是感恩戴德,咱家海遇见你真的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们也很感激你的这份情,但是我们家的海真的再也接受不了你对他的情了,请你快忘了他吧。”那位女环卫工脱掉套在手臂上的手袖,来回地抹着泪。女孩红了眼眶,欲哭无泪,只是双眼目视着深蓝的海洋,嘴上默念着一个名字,没有应答那位女环卫工。
“叔,姨,你们最后一次替海推我去那个海崖吧。”女环卫工一脸疑惑,但是作为自己儿子生前对象的要求,他们不好替海推辞。他们在想,两个人是这般的恩爱,自己的儿子海在樱的面前应该也不会推辞的吧。
“可是你去那里干什么呢?”
“叔,姨,以前海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会在清晨和傍晚的时候带我去海崖边上玩,看海。他走了之后,也是我腿瘸了之后,我一个人滚轮椅又滚不上那个路过陡坡的海崖,所以我就只能一个人去观海长廊那边看上面的海崖了,我很怀念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你真是个重情的女孩子,往后只要用得着我们俩老头的地方,我们肯定不会有半点怨言。当然,我们会替海好好照顾你的。”男环卫工说话时声情并茂,眼神里饱含着无穷的力量。
樱很清楚,观海长廊尽头是海崖,海崖别名又叫情人崖,从古至今都有无数苦命鸳鸯双双坠崖,或许这就是那堵海崖来往人少的原因之一吧,但是具体的事实与否现在的人也无从查证了。她不觉得传说很可怕,鸳鸯是个很讲究缘分和姻缘的生物,同理,一个人一辈子究其一生到老也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至少这方面樱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当她走到海崖,她发现海崖的景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不过樱觉得自己的视野变矮变窄了,那是她断腿之后坐在轮椅上的缘故。樱蹬着腿想让自己站起来,可是却无济于事,她忽然又发现一切事物都变了,海还是那么蓝,但是却变得深邃了;海崖还是那么刺激,但是她坐在轮椅上腿是动不了的,那种无力感使她想要轻生。总之,樱觉得曾经的海崖和现在的海崖不一样了,那或许是海不在的缘故吧。
彼时,樱和海刚看完海崖这边的风景,正在海崖出口的公路边散步,一名不知从何处驶来的出租车停在公路边,迎面走下来一名揽客司机。
樱看到海斜眼瞥了一下手表,“樱,时间不早了,要不今天还是打车送你回去吧。”
“好。”樱没想那么多,还沉浸在跟海在海崖看风景的喜悦中,眼里满是海对他的宠溺。可就是车辆行驶在市区路口的途中,这辆出租车被十字路口一辆闯红灯的大货车从侧面撞上了。很难想象,大货车迎面撞向海座位的那一侧,事故发生的瞬间,出租车司机直接被撞飞了出去,身首异处。
那时候,樱只感觉全车的玻璃都往大货车前行的方向抖落了,海的身体右侧扎满了车玻璃,樱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也被猛烈的冲击力给压破了,陷入了昏迷。
车祸过后,樱在急诊室躺了快一个星期,醒来时双腿缝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线,双脚打着石膏,当医生告知她自己的对象抢救无效,加上自己的这一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时,樱甚至几度崩溃想要轻生。樱痛着哭着喊到死神为什么不把她一起带走,把她带离这个纷纷攘攘、冷漠无情的社会,这样好让她与海在天堂续缘。
樱苦笑着,点点滴滴泪水恍若化成相思落入了海里,那一刻,她脑海里、心底里挚爱的海也仿佛对着她笑了,海的颜色看起来更蓝了。樱把轮椅调转过来,低着头平复自己波动很大的心情,她的泪水滴落到地上的小沙砾上、碎石上,哭过之后她不觉得自己的眼泪是属于感触或是悲伤,她还发泄了一份自己的不满。樱擦干泪,看着地上最后怀念曾经这片只属于海和自己的约会场所,上面的脚印很清晰,好似那上面只属于他们俩的回忆一般。
当然,还有一张她并不知名的名片。海的母亲捡起这张散落在地上的名片,环卫工的职业让她习惯性地吐槽了一句:“把垃圾丢在这里的人真是缺德。”正在她将要下意识就要把它揉成纸团时,不料樱又开口了,“姨,这张纸好像对我有用,给我看看吧。”
樱接过海的母亲手中的名片,她有预感,名片上陌生的电话和地址让她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那种感觉很温暖。
门铃响了,林像往常一样打开那扇雪白的木门,“你好,麻烦你沙发上坐一下。”他没来得及抬头看那位摁门铃的客人,这几天心理咨询室的事务繁忙,他转头就回到办公桌上认真处理着这几天患者的个人信息。见客人迟迟没有进来,林再度抬起头,他这才发现今天来了一位特别的病人,那是一位长相清秀的残疾人,而樱滚着轮椅缓缓走了进去,来回张望着房间里的布局。
在这间不大开阔的房间里,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吊灯,连白天都开着灯,显得格外明亮,有限的空间里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干净的沙发、茶几,里面的两个单间没有门,里面倒是硬塞着两张小床。客厅里则摆着两张办公桌,一张摆放在客厅正中间,林就坐在上面,另一张办公桌则摆放客厅的角落处,上面趴着一位着装随意,甚至有些邋遢的满头银发的老人,不过正在打着呼噜。
见此情景,樱有些为难,她坐着轮椅慢慢靠近正睁着眼睛看着她的林,等到樱快贴近他的办公桌,她才勉为其难地看到办公桌上的工作牌:林医生。同时,坐在凳子上的林也有些束手无策,他不知道眼前这位“特殊”女孩有什么需求,突如其来的特殊群体让他一时间忘记了该怎样的方式去询问。
樱不免有些疑惑,她从口袋掏出那张从海崖边上捡来的名片反复确认,这个地址上也没有叫“费医生”的医生呢,再看看那个趴躺在客厅角落办公桌旁的老人,他长得可一点都不像樱印象当中的心理医生,反倒是这位姓“林”的医生更像是医生。
就在樱以为自己走错地方,正准备掉头离开时,刚刚还发愣的林跑到了她的面前,“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樱还是试探性确认了林的身份,只见她看到林的脖子上挂着的仍是“实习生林医生”的工作章。
面对林医生的追问,樱开口了,“请问费医生是在这边吗?”林摆着手指向躺在角落办公桌椅子上的老人,说道:“他就是。”
这一下,费的形象完全颠覆了樱对心理医生形象的固有认知,然后她反应过来,看向墙壁上挂着的两张蓝底营业执照,她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对林表示歉意。两个人急促的说话声把躺在梦乡里的费给吵醒了,刚睡醒的费连说话的声音仿佛都带着鼾声,“林,来客人了吗?”
“是的,师父。今天来了一位新客人,樱小姐,还是麻烦你来给她看看吧。”
“你呀,学了这么久了,还是没有长进。”
面对自己徒弟的请求,费没有怠慢,他动作敏捷地从抽屉里抽出一些大本小本的册子。这跟樱脑子里设想的又完全不一样了,樱提醒自己,果然人不可貌相。使樱的内心有些忐忑的是,她在思考自己是否要把自己的全部真实情况全盘托出,如果都说出来了,他们会不会跟观海长廊的行人一样蔑视自己,犹豫、紧张在她的脸上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你跟你对象离开多久了?”樱没想到,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怀疑地从包里拿出提前准备的镜子照着自己,眼眶、鼻尖至今还泛着哭泣后才有的红色,樱这才放下心来,曾经的她天真地以为心理医生就是换了皮壳的算命先生,现在看来她可以放下心来了。费听完樱的介绍,紧皱的眉头舒缓下来,心里突然有了底。
樱不知道的是,在费看来,她自己的情况和往昔的林的情况相似。彼时的林,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走到观海长廊的海崖,一度想要轻生,在费的阻拦下才得以幸免还生。后来,费惊讶地发现,林竟然一直都有当心理医生的愿望,只是他在父母的影响、工作的压力下使得他停滞不前了。
换一种说法,也就是说,父母和工作的因素屏蔽了他内心里本就纠结的想法,最后林当心理医生的想法在不受这些因素的情况下又从心底里萌发了出来,这是障碍性心理阴影的重要表现方式。费耐心地向樱分析道,“其实最好的心理医生都是从心理阴影中度过来的,这也是心理学行业内不成文的潜规则。”
最后费向樱解释道,“无论是林惧怕海洋与天的蓝色,还是你单纯因为对象喜欢海洋的蓝色。你们两个人都应该多看看,因为一个人要想身心健康,你要尝试接受你不喜欢的事物,这能使你从苦难中磨炼。当然,你也要多去接受你自己喜欢的事物,这能使你在乐观中品味。所以,多看海吧,海的蓝色不是忧郁系的,它是最开放的、最包容的才是。”
林和樱听到费这样说,心里的结一下子就打开了。林说:“我是惧怕海洋与天的蓝色,可每到望向他们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那颗跳动的心脏和红色的血液,我会想起那场事故。”
费起身,过去拍了拍林的肩膀,说道:“林,当你想通了,去接受新事物,不要让自己局限于一个区域。作为一个心内科医生,这些是你应该要接触的。心理医生能做的就是引导,从而让对方学会去包容接受于他,打开心扉,这样会过得更加轻松。”
樱听着他们的对话,对海的心结也放开了不少。从那以后,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恐惧对海的颜色,不再因为海喜欢而去喜欢。那一刻,她脑海里、心底里挚爱的海也仿佛对着她笑了,海的颜色看起来更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