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同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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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官渡。
黄河水在咆哮中前行着,那声音本该是充满力量,远远闻之都无比令人震撼的,可现在,在岸边几个狼狈逃窜身影的衬托下,却又显得那么的苍凉无力。
“父亲,你说我们都已经跑了这么远了,那曹贼还会追来么?”衣衫褴褛,骑着马紧跟在袁绍后面的袁谭大声喊道。也不知是在黄河水流奔腾的声音中不加大音量很难听清,还是刚经历了一场惨败之后,必须大声说话才能显得自己不会那么狼狈。
“不管孟德追来了没有,我们也不能停下来。”骑着匹黑马跑在最前面的袁绍看起来就镇静多了,说话时还不急不缓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忽然,在这几个身影逃窜的前方六里处,出现了一队披坚执锐的骑兵,大大的“曹”字旌旗在狂风中翻卷着。
“曹贼!是曹贼!看样子,还是已经在此地等待好久了。怎么会,曹贼怎么可能在我们前面?”前方旌旗上鲜红的大字映入眼底,袁谭瞳孔骤缩,失声大叫道:“父亲,怎么办,曹贼追来了,难道我们今日便要命丧于此?”
“谭儿!”袁绍沉声喝道:“莫要失态了!”
闻言,袁谭身形一颤,恢复了理智,尽力敛去满脸的惊骇之色,不再言语。
袁绍看了一眼身边惊惧之情仍未消去的袁谭,心中暗叹一声,口中却是说道:“走吧,去看看。”
袁绍策马在这队骑兵面前停了下来,看着从中缓缓走出来的一个清秀文士,淡淡地笑了笑:“好久不见了,你果然还是来了。”
郭嘉并没露出被猜到行踪的惊讶神情,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我们去那边聊聊吧,有些事还是不要太早让这些年轻人知道的好。”说着率先向身后的一座凉亭走去。
“他们也不小了,再不让他们知道,恐怕没两年,这黄河以北的大片疆土,就都归了孟德了。”虽然嘴上这么说,袁绍还是下了马,跟在郭嘉身后走去。
“还喝酒么?”郭嘉等袁绍坐下,问道。
“自你走后,我都喝茶。你呢,还是一天三壶酒?孟德就没管着你点?”袁绍抚平了衣角的褶皱,淡淡回道。
“你知道的,以孟德的性子,和我提过不知几次了,不过,我的习惯,谁也改不了,包括我自己。”郭嘉将泡好的茶端到袁绍面前,自己则拿起腰间系着的酒壶,拧开壶盖喝了一口。
袁绍抿了一口茶,正色道:“旧情叙完了,该谈正事了吧。”
郭嘉笑道:“你啊,还是这样,话都没说几句呢,就直入正题了,也难怪你跟谁聊天都不过一刻钟久。”
“这也是我的习惯。”袁绍看着郭嘉的眼睛:“你这次来,应该不是为了抓我的吧,否则以你的性子,不会和我聊这么多的。”
“当然。”郭嘉耸了耸肩:“我来送送你。”
袁绍苦笑着道:“这算是胜利者的嘲笑么?”
“我是真的来送你的。”
“为什么?”
“为了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的骃駯。”
袁绍脸上第一次展露出淡淡的惊讶:“你知道了?”
“在我看见骃駯的时候就知道了,在你想跑路的时候面前就无缘无故出现一匹千里马,世界上真有这么好的事么?”郭嘉貌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袁绍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也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啊,那可是你关系最好的同僚帮你牵过去的。”
“你说阿狄?要是那么久我都看不出来他是你的人,那我还会在这里么?”郭嘉又喝了一口酒:“喏,那骃駯我给你送来了,就在那。另外,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袁绍目光随着郭嘉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了一匹健壮的杂毛白马,还有白马后面八百俞名垂头丧气的士兵。
“这是……大戟士?”
“嗯。那八百士兵很有趣——本来是一千的,看见我只带了一百人,居然想都不想就冲上来了。”
“那能怪他们么?一千对一百,一般人看见都会上好吧?”
“你这意思我就不是一般人喽。”
“你本来就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能用两万人几乎全歼十一万人么?”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一般人。咦,酒又没了。每次和人聊天就容易喝多酒,我回去拿酒了,先行一步。”郭嘉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壶,叹息了一声,起身往南边走去。
袁绍看着郭嘉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声“我又输你一次,奉孝啊奉孝,当真世间无二。”
郭嘉闻言,脚步顿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黄河奔腾的水声中夹杂着郭嘉的大笑声:“本初兄,你也无愧四世三公啊。”
黄河仍在汹涌地翻腾着,岸边的身影却早已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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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二年,柳城。
在这片大漠中,柳城算是为数不多有明显生气的地方。而此时,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的柳城不但没有显得死气沉沉,反而因为有了万余曹魏铁骑的加入,即使在夜晚,也仍旧显得生机勃勃。
柳城城门口,郭嘉坐在一块大石上,惬意地喝着酒。旁边,曹操正注视着郭嘉,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哎我说孟德,你已经在这站了快一个时辰了,这个答案对你真那么重要么?”郭嘉先忍不住了,抬起头看着曹操,同时也不忘喝一口手里的酒。
“当然,我再重复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曹操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如旁边的老石一般注视着郭嘉。
“哎呀,我都说了让我回去考虑一下嘛,那么着急做什么。”
“你都已经考虑了四天了,是该给我个答复了吧。”
“你…再给我一天,就明天,明天我就告诉你答案。”
“明天?恐怕不等明天,今晚子时,找遍整个柳城都已经找不到你了。”
“唉。”郭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曹操:“你真的想知道?”
“你不会不知道我的目的。”
“我知道。可是我现在这样子,你以为我还能撑到那时候么?咳…咳咳……”话说一半,郭嘉突然急促地咳了起来,他缓了缓,然后猛灌了一大口酒,这才接着说道:“别说什么我没事之类的话,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三年前张神医说我活不过四十岁,你真以为那是在开玩笑?说起来还挺奇怪的,以前觉得死好像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于是总在努力地活着。但听到张神医的这句话后,我反而看开了,突然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那么的可爱,即使是死亡,也在努力地坚守着它自己的岗位,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回去吧,去当你的汉相,亦或是取刘协而代之,都随你高兴了。觉得无趣了,就把一切交到子桓手里吧,他比其他人更适合这个位置。然后你再来找我,我请你喝酒。”
曹操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面容俊朗,岁月的风霜好像并没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而且残弱之躯更使他拥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这种莫名的气质与他本身的豪迈睿智之气混杂在一起,却并没有冲突的感觉,反而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使他忽然有了一种超凡出尘,不似凡间之人的超脱。他不似其他已至中年的人,反更像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即使身怀重病,却依旧不减豪气。曹操仍在注视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仿佛世间所有人在这双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看着这双眼睛,曹操突然发现,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自己在面前这人的眼里居然也清晰可辨。
良久,曹操移开了目光,他望着天,喃喃道:“等我。”月光下,这个平时不可一世,即使刀兵在前仍面不改色的男子,此刻,眼里竟噙满了泪光。在月光的阴影里,郭嘉喝完了壶中最后一滴酒,起身向城内走去,他俊朗的面孔即使不沐浴在月光下依然显得无比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