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梧桐细语

六年前深秋的那个黄昏，“我从你家出来，晚风动，两只倦鸟缱卷温柔在近处，侧耳倾听。开满桂花的林荫道上，你走在我身侧，挽过胳膊的手突然与我十指紧扣，我微微一震，触电般停顿又握紧，心像月光一般，朦胧又明亮。”（《莫失莫忘》 蓝朵）

今晨，拉开窗帘，阳光初放。匆忙穿好鞋袜，趁孩子没醒，噙着病后的一丝拖沓，顾不上蓬乱的头发，赶着去准备今日的一家人吃食。

小区里的桂花在立冬之后失了清芬，干瘪瘪的花瓣残喘着今秋的时光。一树树金黄的银杏叶掠夺着高楼间隙处的阳光，草坪上还沾着昨夜的凉风冷雨，一片如手掌大小的梧桐叶落到眼前，轻捏着叶子上混乱的色彩，把一瞬间多生的愁绪藏进了心里。

买完东西上来，正瞧见两个年轻的姑娘挽着胳膊谈笑，说不出缘由，我忽的就想起了静雅。我总是爱天马行空的胡乱想，昨夜在灯下闲翻着日记，那些走过的人儿如同手中的梧桐叶模糊过后，清晰起来，包括十多年前和静雅一起上学的场景，还有六年前深秋的那个黄昏。有的人，从生活里来走进万水千山，失了踪迹。有的人，从心里走出来，万水千山，不问长短。

年初就接到静雅的消息，说是回来了，我们电话里欣喜的约着什么时候聚聚，不曾想到一直拖拉至今。若说千里之外见上一面不容易是情有可原，那如今我们同在一个城市，这一面却迟迟没见着，这又算怎么呢了！我打定主意今日，我一定要去看看怀孕的静雅，连同记忆里最真诚的那份友谊。

见到静雅的时候，她的状态并不好，人虽然胖了不少，脸色却十分憔悴，黑眼圈很重。静雅笑着和我打招呼，“来，抱抱”，我们拥抱在冬日的暖阳里。

午饭过后，我们沿着月湖公园散步。园子里的景致都是绕湖而建，踏过青石板铺成的台阶，踩过落叶满地的草地，我们沿着弧形的木板路轻叹着光阴易逝。岸边的柳枝飘摆着沾满黄绿的叶子，如同岁月的手抚过季节的容颜。

一枚油桐木制的小亭子别在离湖岸50米处，静雅撑在木栏杆上，我站在亭子围栏边伸手去折一根芦苇，没有鸟，没有花，只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风带着冬日的寒凉。我们聊着上一次见面分别之后又是几个春秋，那时候我们还挽着手聊着对爱情的畅想，今日我们已为人妻母，感叹着生活不易。

静雅说起现在的生活，因为妊娠反应强烈，她便辞了职，安心养胎，婆婆来照料。原本也是心怀感激，相处久了，终究是有矛盾的，静雅眼里含着泪花，长叹一口气“个中滋味……”我静静听着，其中滋味自在心中，安慰她“想想老人家能来帮忙已经很好了！”

婚后，生活甜蜜落锁，就像高山伴着流水，产后，又是一重锁，如流水绕着高山一般绕着孩子不停转。我们用霞锦织就一片云海，然后把自己困于其中泅渡，于苦乐里沉浮，这般作茧自缚却又甘之若饴。这就是生命赋予我们的使命么，从不更事的无忧，到矛盾挣扎，再到尝透苦乐的淡然。

尽管我深知其中滋味，却不愿把这一重体悟告诉静雅。每一份向往和憧憬都值得经营，生命每一个阶段都有它的必然性，我不想用所谓的经验之谈介入他人的生活里，留下一些美好或不好的印记以至于影响别人的判断。路要自己走的好，即便同一条路，也许每个人的际遇也会不一样呢！

我走在静雅前头，心有些怅然，我们曾经无话不谈，而今也是无话不说却各怀心事。一直以为不变的情谊其实还是会变的！在我们彼此空缺的时空里，我们都在改变不是吗？也许，真不该奢求所谓的永恒！退而求其次，能有那么一些人，一些情停顿在生命里，带着年少的天真，年轻的狂妄，年长的稳重，等年老时翻开厚重的时光记忆，都是值得回味的！

回头的时候，风动，叶动，老去的叶子被时光放飞，细长的柳叶，宽大的梧桐叶，氤氲的天色映衬着飘飞的黄绿，静雅就站在那一片精致里。

你说，我们的手掌要多大，才能捂住流泪的脸庞，不让生活遇见泪光。

你说，我们的心要多大，才能装下人性里的脆弱，不让生命听见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