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一

这是一个跻身闹市的公园。时届隆冬，老树嶙峋，触目一片萧冷！园子最高处的环形亭子里，肯呆呆地坐着。

和公园内的清寂相反，从他坐的方向，可以清楚看到几十米外涌动的人潮！虽然步履匆匆，却大都挂着满足的笑容，身上手上坠着大包小包，但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分毫～人们一边前行一边同身旁的伙伴大声谈笑！

“啪……啪”更远处有零星的爆竹声传来：新年，马上就要来啦！一切显得格外美妙！不过显然，肯并不这么认为。于他而言，喧闹是一个奢侈的词语，又或许，往年的这个时候，情况可能会稍微好一点吧？！谁知道呢，肯自嘲一笑！

前天，他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是他杀手生涯中第一次单独接到的指令，而且还是首领亲自下达的！一封印有青龙签识的密信，在组织内那就象征着无上的权威！“前面就是有刀山火海也一定要将这次任务完成！”接到指令的那一刻，肯狠狠地在心里念叨着，忐忑而又期待地打开信笺，一瞬儿，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寥寥数字，却重如千斤巨石压上心头！

比定好的任务时间早来了两个小时，肯呆呆地坐在那里，脑海中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二

突然，心中一丝惊兆掠过，死人堆里炼就的灵敏反应使他的身体在半秒中之内绷紧，左脚尖微垫，右腿已顺势向后揣出，同时左肩一晃，整个人已向斜前方跃蹿开！动作不可谓不快，不曾料身子方才堪堪立定，只觉脖颈处一凉，肯的心中已然明白那是枪口，一时间不由心如死灰！还没等他转过神，耳朵里只听有扣动扳机的声音传来！

“记住，你已死过一回了”，冰冷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幽幽响起。肯张大了嘴巴，狠狠吸进一大口空气，脸色苍白。回头看去，果然，是自己的老师，雷！

“你刚刚差点要了我的命！”微微眯起眼睛，肯低沉说道，平淡中多少夹带点枯涩！

“不是差点，而是已经！”苍老的声音冷冷对道，情绪丝毫不为所动。

“记住，杀手，绝对不能有心魔，如若不幸沾染，立斩之！就你刚才的状态，你有几条命！半年没试手，竟这般生疏，同样的话，不要叫我再重复第二次！”依旧是冰冷的语调，没有一点波动，声音仿佛是从机器里放出来的！

三

今天是肯和老师雷约好的碰头时间。从记事起，他便由雷一手带大，没错，肯是个孤儿，关于父母，他一概不知。只知道自己从小就和雷住在一个山谷中，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雷亲自打点的，当然，也包括五岁那年，雷攥着他那捏着匕首的小手，一刀刀刺在地上一只早已血肉模糊的黄狗身上，曾经，它给了他整整三年的欢乐时光！就是在那一刻，原本柔软的幼小心灵，一点一点变得冷硬！

只是，不知多少次的午夜梦回，肯在满头冷汗之中惊醒后，残存于意识深处的模糊片段，似有似无间，让这些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记忆恍惚如梦幻般虚渺，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出真假！唯有老师，在老师雷的身边，他才会有种莫名的心安，尽管内心深处，多少也会有点怨恨，可是，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他只想着，一直默默站在老师的身后罢，但如今，竟也不能够了！

四

师徒二人并没有过多言谈，今次碰面，不过是用来遮人耳目罢了，平时传递信息，都是有另外的隐秘渠道！分别的时刻很快就来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肯？”

“没有了，我想，是的……”

“最好再想想，毕竟……下次见面又要到很久以后”雷的语气冰冷僵硬，一如从前，但却令肯的眉毛微微扬了扬，这显然不是他熟知的那个雷！

“没有了，我想……”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肯‘呼’地一声扭身向下面走出。

冷冷盯着肯的背影‘一秒，二秒……’五秒钟之后，雷的眸子里涌出一抹痛苦，迅即转为狠辣，乌光一闪，一把手枪已然在握！

‘砰’细不可闻的枪声滑过清冷的风，仿佛错觉！

肯双手剧烈抖动着，收好枪，已是满脸泪痕，他大张着嘴巴，几步蹿回到雷的身前蹲下，双手疯狂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雷直直立在那里，胸前大片血花喷溅，很快就洇湿扩散开，脚尖斜前方，正静静躺着一把手枪，他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很……很好……你……你没让……让我失望……咳咳……”说到后面终于忍不住咳出声来，肯在一边发疯似的摇着头，死死拽着雷的裤角，手上青筋根根凸起。肯已顾不得痛苦，他简直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内脏传来的阵阵撕裂，让雷明白时间无多，他挣扎着艰难地挤出几个微弱的词语：

“……信……怀……怀中……”

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雷来不及再说一个字，他，去了。

眼睛缓缓闭上，脸上竟奇异地挂着满足的笑容，整个身子骤然倒下，肯抢过身，帮老师轻轻躺好！

一方手掌大小的古朴木盒，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枚青龙印章，一纸信笺！

“肯，你能看到这封信，我此生已经了无遗憾，这也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以后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记住，杀手，若有心魔，立斩之！另外，你的父母，是我所杀，对此，我十分抱歉，永别了，肯

                                        ～～雷”

肯呆呆地坐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加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