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江湖令）

   艳红是我三姑奶奶家的女儿，论理我该叫她姑姑。艳红有癫痫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羊角疯。艳红小的时候也是很健康活泼漂亮的，后来好像有一次高烧不退，好了之后就得了羊角疯。发作的时候没有预兆，好端端的突然就会倒在地上，牙关咬紧，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据说看着非常吓人。

   艳红和我同岁，不发病的时候看着和别的小孩一样。她经常在我三姑奶奶带她回娘家的时候去我家找我玩。小孩子的友谊，来得快去的也快。她来我就和她玩，她走我也不想她。

后来，就和她越来越玩不到一起去了。小姑娘爱玩的游戏比如踢毽子、跳皮筋、跳格子、抓骨节，她通通都不会玩。三姑奶奶大概觉得心里亏欠她，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只是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她做好吃的，总觉得她不知道哪天犯病就去了，趁着能吃的时候想吃什么吃点什么。她也是整天惦记着吃的，遇上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她也必定是要跟着她妈妈去吃席的。每次回姥姥（也就是我太奶奶）家都把各个舅舅家吃个遍才走。她再去我家也并不是去找我玩，而是因为我妈妈做饭好吃，“嫂子，这肉真香。”她嘴里的油顺着嘴角留下了，含含糊糊的对我妈妈说。她没有上学，一直在家养着，越来越胖，且黑，说话粗声粗气愣头愣脑的，一看就知道是智力有些问题的。

大概在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嫁人了。男方比她大五岁，家住在另一个更偏僻的村子，家里很穷，男人本身也很老实木讷，男方妈妈托了很多媒人，介绍了好多姑娘都不成，不知道怎么辗转打听到艳红，托媒来说，居然成了。在农村，只有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没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男方家里了解她的情况，也并非不介意，但想着总比打光棍好，至少有个人传宗接代。

三姑奶奶很满意这桩亲事，她本来以为这个女儿要也就能嫁给一个有残疾的老光棍或者自己养一辈子了，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而且男方还是没有残疾的本分人，虽然男方穷点，但自己女儿的条件摆在那里，村里同龄的姑娘都成家了，只有艳红年纪也一年拖一年的大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好事等着她，现在找的这个丈夫也算是上乘之选了。

可是因为她的脑袋有些问题，又或是因着她的病，婆家人并不怎么看重她，不管之前在家里是怎样的娇养长大的，嫁到婆家之后照样家里的地里的什么活计都得学着干。结婚之后不久，艳红就怀孕了。孩子七个多月大的时候大着肚子去米缸里舀米，可能是硌到了肚子，流产了，婆婆觉得她连个孩子都怀不住，眼看就要生了还给弄没了，更是没有好脸色。

艳红后来生了一个健康的女孩，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是带不了孩子，只能是婆婆给她带。女儿两岁的时候她又怀孕了，也是一直没有去医院检查过，等到生的时候才去的医院。这次艳红生了一个大胖儿子，结果生完之后她还嚷着肚子疼，然后又生了一个儿子，这才知道原来她这次怀的是双胞胎。

三姑奶奶乐的合不拢嘴，现在变成了只要艳红带着孩子回娘家，她就变着花样给做好吃的，去哪里走亲戚串门子也都带着她的两个外孙。街坊邻居们也都在背后说艳红好命有福，这下儿女双全了，而且双胞胎多难得啊。

有次过年回家遇到她，我几乎都不敢认了，她老的厉害，二十几岁的人看上去像四十多岁，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感觉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听说她的羊角疯好久不犯了，不过看上去整个人也是不灵光的样子。她带着三个孩子，倒是都长着水汪汪的透着机灵劲的大眼睛，就是和妈妈一样，穿的破破烂烂的，看着脏兮兮的，而且都很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艳红的婆家本来条件就不太好，老公老实木讷只是每年出去打工赚些辛苦钱，艳红得靠婆婆指导着才能勉强应付家里和地里的活儿。现在又多了三个孩子，日子愈发的捉襟见肘。

因为家里供不起，艳红的女儿也和她一样没有上学，双胞胎儿子大概也就念了一两年书也就不念了，等到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了，女儿在饭店当服务员，儿子在建筑工地当小工，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

艳红的婆婆早就过世了。按她自己的说法，儿子终于娶上媳妇也儿女双全，她的任务是完成了，死了也可以闭眼了。

现在家里平时就剩下艳红一个人了，她和婆家村里的人都不怎么来往，就在农闲的时候回娘家住着。时间长了，弟媳妇不愿意了，摔盆摔碗的给三姑奶奶脸色看。三姑奶奶怕儿媳生气，不敢再让艳红回娘家，就和艳红一起去她婆家住着，帮她打理家里，伺弄庄稼，有时候一住就是大半年。

三姑奶奶年纪也大了，终于也会有走的一天，到那个时候，艳红也会感觉到孤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