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马克思这个黑格尔主义者
马克思一生,其实始终都没有逃出黑格尔哲学思想的笼罩。
其前半生是个“忠实”的黑格尔主义者;后半生则是个彻底的反黑格尔主义者。
只是马克思认为只有自己才是已深刻理解了黑格尔的人,他已经可以驾轻就熟地运用这一切。但,可惜的是马克思过早地从这种自已为是的孤傲中,坠落下了哲学的云端。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马克思的性格很孤傲很执着,自认口才很好,思维很清晰,喜欢与人争锋相对的辩论,很有锋芒。但,马克思在哲学的发展道路上并非一帆风顺,甚至是过早夭折。一方面就是因为这种好争且固执的性格,一方面是因为自身在哲学上的激情有余而悟性不足。
马克思最初曾是黑格尔忠实的信徒,自认能完全理解黑格尔理性主义的核心思想。在黑格尔去世后,大家对黑格尔哲学理解的不同加之现实中资本力量的崛起导致了黑格尔哲学的分裂。在现实的影响下,于是形成了支持政府与宗教的老年黑格尔派,和反对宗教并改良政府的青年黑格尔派。两派都认为自己才是黑格尔哲学的正统继承,而相互批判。青年黑格尔派则更大胆激进,内部的异见争吵也更多,甚至有人认为自己已超过了黑格尔的哲学思想,争相抢占黑格尔空下来的哲学王冠的宝座。青年黑格尔派的这种异见与好争的氛围比老年黑格尔派的一板一眼,更适合马克思这种有锋芒的性格。但,即使在青年黑格尔派中时,马克思也因为性格上的偏执,就很难与他人愉快相处。甚至最终因为思想上的差异,在争吵过程中,与关系最好的曾经最看好他的鲍威尔先生也产生了决裂。
青年黑格尔派已经是黑格尔主义中的左派激进派了,而马克思更是激进派中的激进派。马克思在青年黑格尔派中的活动中不能被其他大多数青年黑格尔派成员认可的实质,其实就是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马克思在哲学发展上悟性的界限。于是,当费尔巴哈出现的时候,就成了马克思一生哲学的重大转折点。
费尔巴哈在批判宗教和政府的过程中丢了大学的职务,赋闲家中受妻子供养。愤怒的费尔巴哈,于是,更加激进批判老年黑格尔派支持的宗教思想,甚至最终迁怒并怀疑于自己曾相信的黑格尔哲学。因为,他的对手也在使用黑格尔的哲学来回击他,这使得费尔巴哈发现黑格尔哲学并不排斥宗教哲学。于是,在《基督教的本质》《未来的哲学》中,费尔巴哈开始了对黑格尔哲学的清算,提出了“哲学的本质是神学”的观点,也提出了自己的不成熟的唯物主义思想。但,费尔巴哈批判宗教的目的,是出于对宗教中人文关怀思想的热爱,希望通过批判能拯救西方传统的宗教,使其能成为人与人亲密联系的纽带。费尔巴哈清楚地知道,往前走是人的世界,只有往后退才是物的世界。因此,费尔巴哈也拒绝为被“物化”的人们的庸俗唯物论买单。
向后退时,我同唯物主义者是一致的;但是往前进时就不一致了。
费尔巴哈唯物论的出现,很快俘获了一大批激进的青年黑格尔派成员,其中就包括马克思与恩格斯。但,当费尔巴哈继续往前走进入人的世界时,他放弃了自己在物质世界的唯物论。这就让刚刚加入费尔巴哈派的激情未消的刚转变为庸俗唯物论者的马克思与恩格斯感觉十分的错愕。于是,马克思与恩格斯举起了费尔巴哈丢弃的唯物论的大旗,冲向了人间。激情澎湃的他们已经不再需要什么哲学的智慧,而是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似乎一个美丽的人间天堂已经展现在他们的眼前,他们有勇气携带着物质的力量把这个“罪恶”的人间搅一个天翻地覆。他要给人们的心灵上来一场彻底的“物化”运动。
当马克思开始批判费尔巴哈是半截子唯物主义者时,马克思已开始向黑格尔发出了挑战;而当马克思讲出“颠倒的颠倒”与“头足倒置”后,马克思就不再是个黑格尔主义者了。他已经完全走出了哲学世界,走进了现实中的革命。革命不需要理性,需要激情。理性只能浇灭革命的激情。只有完全走到黑格尔理性主义的反面,背叛了理性,才能彻彻底底地来一场毫不犹豫的人间革命。1848欧洲革命,带走了马克思的灵魂。
马克思继承了费尔巴哈的两个观点:1、哲学的本质是神学;2、人的本质是物质。但,马克思的哲学悟性有限。并不明白这两点的深刻含义。这也是因为马克思没有真正理解黑格尔辩证法的哲学。
马克思只看到了费尔巴哈能将哲学的概念与神学的概念进行联系,看到了费尔巴哈将人的概念与科学的物质概念进行联系。但,看不到更多。而费尔巴哈比马克思看得要深。所谓深,就是费尔巴哈讲的“向后退时,我同唯物主义者是一致的;但是往前进时就不一致了”。这意思就是,人回到过去退回到久远的历史中才是物质,而人现在已经是与物不同质的存在了。人的质与物的质之间存在着黑格尔所讲的量变质变。而如果总是一味站在历史的本质中静态地庸俗地理解到人是物的话,用物的质来解释人,那将产生笑话甚至是严重的问题。因为,那样将把人区别于物的真正属于人的性质给丢失掉。且人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因此,也不能再用物的观点来对待现在的人。现在的人与历史中的物有了质的差别。也就是说,费尔巴哈讲人的本质是物的时候,也清楚地知道现在的人不是历史中的物。人是物与人不是物是同一的,但是方向是相反的。往后退是物,往前走是人。费尔巴哈讲人的本质是物,言下之意是说,人来自自然,而非神创造。这是为了批判宗教哲学。而人类社会只能往前走。我们讲人是物,只是出于寻找人的历史与联系的一个思维过程。
而对于哲学的本质是神学的理解,马克思的理解依旧如对人的本质是物质一样的简单。这样的理解,都没有结合黑格尔哲学的辩证法。可想而知,马克思并没有真正理解黑格尔辩证法。同样,思辨往后退是神学,往前走就是哲学。而且,费尔巴哈并不满足于西方当时的黑格尔哲学的状况。费尔巴哈认为黑格尔哲学有不足。这不足就是仍然靠神学太近,而离费尔巴哈对哲学的理解有差距。那,费尔巴哈认为什么哲学才是他想要的呢?这就是《未来哲学》思考想要回答的问题——人的哲学。如果费尔巴哈有了解过中国的文化,知道中国的《道德经》或孔子的《论语》,或许他就能找到答案了。其实,费尔巴哈想要的未来的哲学就是——人道主义哲学。而,马克思并不理解这一切。马克思盲目跟着费尔巴哈的脚步退到了人类历史中而思想不能再回到现实的人间。因此,其灵魂就回到了真正的宗教神学的历史阶段,突然觉得自己走进了未来,实则被《乌托邦》透露出的神的光芒所笼罩了。
马克思其实并没有什么历史唯物主义,有的仅是唯物主义历史观。历史唯物主义,是用历史修饰唯物主义;唯物主义历史观,是用唯物主义修饰历史观。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本体是历史或历史观,而不是什么物,是属于思维领域的观念。这里的唯物主义是作为历史观的一个方法论在使用。而,历史唯物主义,是苏联的创造物。它是作为一种辩证唯物主义的补充,成为了一种本体论与认识论的合体。
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更准确地讲是——劳动主义历史观,或生产力主义历史观。但,马克思把这个叫做唯物主义历史观。马克思认为,是劳动创造了人,创造了人类历史。但,劳动可不是劳动的人。把人当做自然物,这自然物是通过劳动变成了人。劳动,是人的外在表现行为或活动。而指导并决定这外在的劳动行为的,依旧是人的内在思维。因此,严格讲,马克思的劳动主义历史观,已经不是什么唯物主义了。它本质依旧是,以思维为本体的唯心历史观了。但,这里与传统的黑格尔哲学是有一点差别。黑格尔的哲学主要是讲自在物的内在运动规律而,马克思这里的劳动,是人与人之间的外在的运动。而这个劳动,是人的外在,也是社会的内在。因此,准确讲,马克思用劳动表达的本体不是个人,而是社会。但,正如前面所说。人的本质不同于物的本质,理解错了,可能不仅是笑话而还有可能带来严重问题。马克思自己本人对此并没有太清楚的认识。甚至,他就是认为劳动是人的真正的全部本质。因而,其历史观也走向片面,丢失了社会的其他属性。就人的精力有限来说,局限在一定领域内做学问是正常的,但不能因此而片面夸大自己的研究领域否定其他领域内的学问。不能因自己专研政治经济而否定社会的精神领域的学问。马克思因自身哲学悟性的问题,将“劳动”认为是人的全部本质特性后,认为人的精神一切来自于劳动,于是,高举“唯物主义”的大旗,闯进了人类社会。
邓晓芒曾为了推动实践唯物主义本体论,写过一篇文章《马克思对“自我意识之谜”的解答》。在此文章中,邓晓芒分析了马克思的劳动与人的本质的关系:
马克思第一次把人的本质在“人与对象、主体与客体的现实的实践关系”中明确规定为人的最基本的感性的社会活动——劳动。
由于“直接同别人一起共同实现的活动等等, 成了我的生命表现的器官和获得人的生活的一种方式”因此,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又被规定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这里提到了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两个定义,一个是——劳动;一个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而,后一个定义。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儒家的——“仁”。但,显然马克思对“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的概念或研究是比较匮乏的,而其主要精力则聚焦在了“劳动”引发的生产力与政治经济问题上了。反过来,用“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来看待人与人的劳动关系,就很容易明白,这劳动本质的片面性。
我们前面说过,一个人在社会群体中的“劳动”是其外在的活动或行为表现,与此对应的内在即是其思维或精神。因此,对应于个人来说其人的本质,只能是内在的思维或精神,而不是外在的劳动或行为。非要以劳动或外在行为为本质,那就是社会的内在本质了。或这个本质是人的社会性质或是群体性质。这样其讨论的本体就转移到了社会,而已不是个人。这样的讨论就忽视个人的个体性。同时,以劳动定义人的社会性或人的社会的性质,则也是狭隘与片面的。劳动,仅是社会性的一个方面。这个定义不如其后一个定义全面——“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邓晓芒在文章《马克思对“自我意识之谜”的解答》又描述到:
与黑格尔相反,在马克思那里,不是把劳动作为 自我意识发展的一个环节,而是把自我意识作为劳动本身的一个本质环节。自我意识被包含在作为人的现实本质的劳动活动之内。
“动物是和它的生命活动直接同一的, 它没有自己和自己的生命活动之间的区别。 它就是这 种生命活动。人则把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 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他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
这就是说, 人作为社会的存在物, 其社会性本质 “类本质” 首先在于劳动。正是劳动使人成了 “有意识的存在物”, 因为劳动本身就是 “ 有意识的生命活动” , 这种意识既不是黑格尔所说的那种哲学家头脑中抽象的 “ 纯粹意识” , 也不是费尔巴哈所说 的 “ 自保本能” 或 “ 情欲” , 而是与感性活动紧紧相连的 “ 劳动意识” , 它包括在劳动过程 中劳动者的自觉性和 目的性。
显然,这样的讨论。都流于情感而非理性,而不是严谨的理性。我们并不能因为人的社会性而否定人的个体性。这样的讨论,实际上就是在讨论社会学中的——个人与社会,且因忽视个体性而情感偏向于社会性了。马克思与邓晓芒推崇的实践唯物论,就是一个社会学的理论,但忽视排斥了个体性。这样的社会学理论,其实依旧没有逃脱黑格尔的思想范畴。个体的质累积量变为群体社会的质——量变质变的逻辑。个体的质不同于群体的质。个体的质是自利的,群体的质是利他的。但利他,也是个体内在的本能或潜能。或者换一句话说:人的自利与利他是同一的,方向相反。这也就是黑格尔的辩证。
黑格尔说:哲学是颠倒了的世界。马克思讲颠倒的颠倒。那,这颠倒的颠倒就不是思辨的哲学而是现实世界了。马克思又讲他的辩证法与黑格尔的辩证法相反。那,相反于思辨的哲学方法的现实世界的方法是什么呢?那,就是认知论,就是我们如何认识这个现实世界。也就是从现象去探究本质的方法。
思辨方法与认知方法相反。思辨,是从本质到现象;认知,却是从现象到本质。思辨,是解释世界的过程;但,认知,不是改造的世界的过程,而是学习的过程。改造世界,则是思辨与学习的结合。不结合思辨,学而无用不可能去改造世界。我们是需要重视学习的过程,认知的过程,但不能因此,就颠倒了自己的思辨。说物质是本质,思维精神是现象。因为,如此把本质与现象颠倒,那思辨就非常搞笑了。
因此,从方法论上讲,如果将唯心认为是思辨,将唯物认为是认知,解答世界与学习世界知识确实是两个相反的过。而,苏联的唯物主义就是将世界的本质与现象真的给做了个颠倒。这已不是思辨与认知方法的区别了,而是根本世界观的颠倒了的看法。它把现象到本质的认知过程当做思辨的哲学方法,把世界的现象当做了世界的本质。
而,马克思的颠倒的颠倒,是其世界观,还是其方法论?天知道。因为,马克思在哲学上不严谨且悟性并不高,常常是前后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