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旧事 | 这一场离别,盛大的离别
文 | 四夕
离开,有时候是双方的事。
------------题记
离开家的那天,母亲醒的很早。
我迷迷糊糊的问了句:妈,这早干嘛?
二月的天气,秦岭南麓的空气稀薄,带着末冬的寒气。她替我掖了掖被子,一边从房间的衣架上取下大衣,一边说:快五点了,你再睡会儿,我把饭做好了,你起来吃。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今天我需要坐早车去县城,必须早点吃饭去赶早班车,这样才能保证中午转大巴去西安,再赶晚上的火车去北京。在我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按下台灯,转身带上了房门。
一瞬间,房间完全黑下来。大厅里的些许的微光从门头的玻璃透进来,隐约可以看见房间的一切:昨晚收拾好的行李躺在角落,书桌上的一堆书籍有些凌乱的堆着……
老家的房屋靠山,我的房间又在后面,郁郁葱葱的灌木虽然在冬天有些颓唐,但是依然可以遮住辽阔的天空。我摸了摸床头的手机,四点四七。父亲和母亲在外面说话,声音断断续续,似乎父亲在询问我去北京的火车票时间。我默默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黯然寂静的窗外发呆,心底一片安然。
忽然想起在北京租的房子,床正对着窗户,每天睡觉前和睁开眼就可以看见好像每时每刻都是明亮的天空,让人觉得自己睡觉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于是睁开眼的那一刻和闭上眼的一瞬间内心都是战战兢兢的,慌乱和不安交织,无穷无尽的充斥着生活,很多次我都怀疑自己会不会睁着眼睛死在那一片明亮的天空里。
恍然间手机的闹铃响起,五点二十。
我默默按亮了床头的台灯,开始起床,因为我知道母亲会在几分钟后来喊我吃饭。
岭南的山色在清晨显得有些阴郁,远山如黛。我站在门前的石阶下刷牙,母亲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问我:做了米饭,可以吧?这样免得你坐车的时候老要生厕所。
我扭过头,看着她站在台阶上,满脸笑容,身体有些发福,围裙还是旧年我们一起缝补的那几个其中一个。突然有些想哭,点了点赶紧转过来头。母亲这些年总是一个人在家,好不容易盼回了我们,增加她做饭洗衣服的分量之后还是得为我们的离家操碎了心。
吃过饭后,天空还是灰白的颜色,清晨的凉风从山间吹来,带着草木的气息。父亲背着手站在门前的路边,看见我拉着行李箱从屋子里走出来,默默的转过身,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我知道父亲在回避我的离开,这是他一贯的态度。家族的之间血脉亲情疏离,隐忍和无措是一种常态,不知道如何表达感情,不知道如何说出关心和厚爱;害怕打扰的念头总是抢占深入心底想念,明明是担忧和心疼却用责骂来表达,实实在在的给予都是斧砍刀切的姿态。年幼时分,会怨恨父亲的严厉,母亲的碎碎念,无比羡慕哪些溺爱和宠爱的同龄人。
一个星期的假期,两天两夜都在路上,待在他们身边的日子短的像夏日山间的一阵风,还来不及细细交流,甚至来不及挨骂。我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喊了声:“爸,我走啦。”他有些生硬转了转身子,轻声回了句:“好,晚上坐火车把东西那好。”
母亲从屋里追出来,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几分讨好的笑着说:“我送你。”然后就自顾自的往前走,我提着包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不知何时佝偻的身形,比我矮下去了一个半个头。明明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我站在门前马路上的石墩上和她比高,嘻嘻哈哈的嘲笑她比我矮好多。
她今天收拾打扮了一下,穿着几年前买来一直不舍得穿的大衣,和我过年给她买的新鞋子。刚刚染过色的头发,她梳得很整齐扎成一个马尾,可是奈何头发脱落太多,仍然可以看见发根露出白色的痕迹。我追上几步和她并肩,她开始絮絮叨叨:“现在上去估计只能坐第二班车,你到西安后解吃饭,坐火车注意安全……”从吃饭到住宿,从工作到感情,反反复复的叮嘱我:“不用饿着,也别再长胖了。”“有没有找男朋友?工作怎么样?”……我一边嘲笑她絮絮叨叨,一边看着故乡日渐陌生的山河,她也不管我,持续的说着。
到达车站时候,东方既白,天微亮。刚好赶上将要出发的早班车,母亲督促我上车坐在前面,自己把行李箱拖到车子的后备箱放下,我看着她拉着箱子消失在车尾,转身上了车。
我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刚刚坐下,母亲已经探到了车窗外,仰着脸问道:“有零钱吗?要不要我给你车费?”我看着母亲熟悉的脸庞,笑起来,扬扬手里的钱,回答:“我有钱,妈。你快回去吧”她点点头,退回到路边。
我看着她孤零零的站在街边,我朝他挥挥手,她笑起来,安静的样子像一个等待家长领回家的少女。我有些心酸,做了她半辈子女儿,却始终是她迎接和送别的那个人。
售票员过来卖票,我赶紧转过身子,怕下一刻眼泪夺眶而出。可是就在我刚刚缓过情绪,她再次探到了窗下,盯着我,想要看出什么似得问道:“要不要给你买瓶水?会不会晕车?”我看着她认真思考的表情,笑起来,“不用,不用,没事儿的,妈。免得上厕所。”她信服的点点头,准备再说点什么,我也准备耐下心来听着。司机却按了一声喇叭,这是车子就要开了的征兆,她褪去了想要表达的表情,换上轻松的表情,笑着往路边退去。
车子转个弯,她跟着跑到另一个路边。我趴在窗户上,欲言又止,喊了句:“妈,快回去吧。我到了给你打电话。”她点点头,追着车子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我挥挥手,她也抬起手挥了挥手。可是车子一转弯,她就消失在车尾。
四言夕语:
离开家很多次,很少写成东西展示给众人,总是觉得这是很私人的事情。这篇文章也不是为了离别而写。
我是四夕,我一切都好,也不缺烦恼。愿你们夜夜好眠,风里优雅,雨里潇洒。
** 四夕,秦岭南麓女子,现居北京,简笔记生活,素手画风景。公众号:Misssix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