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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宁,洗礼之城

2016-05-16  本文已影响301人  西湘

傍晚时分到达南宁附近,在隆安服务站停下加油,一打开车门,南国气息扑面而来。

一样的高速公路,看起来一样平平无奇的服务站,淡白的天空也与云南一样,可是,人的呼吸不一样了。云南地处高原,不论哪个季节的空气都有一丝凛冽的气质,像几乎可溶于水的小冰粒,出离于内陆平原城市的温和平淡。而此地的空气也与内陆城市有别,拖拖拉拉的自来熟,遇着任何事物都要痴缠一番,与谁都缱绻。离开车里不过一两分钟,就能感觉到全身微湿,是南国热风留下的吻痕,相见亦如离别一般情重。

再看从车里走出的各色人等,明显与云南不一样。纯棉T恤,短裤或者短裙,无一例外的拖鞋,脚步踢踏涣散,神情悠然而笃定,大有天塌下来当棉花糖嚼的风范。

离南宁城几十公里的地方就开始大排车龙,看新闻说是“三月三”是当地少数民族的节日,所以许多人访亲聚友。队伍整齐而缓慢地向城区推进,看到两个连环追尾的车列,都达六七辆之多,却没有看到有人吵架,大家架着胳膊站在路边等着交警来处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组队闲看夕阳。

到了收费站,姑娘的笑容甜美得叫人精神一震,云南的收费员当然也会笑,不过是职业化的浅笑,而老广的姑娘是真的在笑,从心底里发出来的能感染人的笑,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来自陌生人的诚挚笑意了,有点受宠若惊。

进城找了家酒店把车停好,鲍先生去办手续,因为不确定酒店是否可以携带宠物入住,我就带着小贱在门口溜达。不一会儿,鲍生遥遥向我招手,示意我可以进去了,我便带着小贱走进大堂去,然后再度受宠若惊。前台一排四个姑娘都在对着我和小贱笑着,不是那种有标准尺寸的“欢迎光临”的笑,而是“哇卡卡小狗好可爱好乖呢”的笑。这时候想起来还有点遗憾,当时没有回应给她们同样的笑容,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那样对陌生人笑过了,面部肌肉早已不听调令。

进房间放下行李赶紧去洗澡,要除去那一身热情而粘湿的“吻痕”。酒店的供水系统十分给力,一打开就是喷薄而出的热水,而喷头却太过老旧了,不是漫天飞雨的优雅花洒,而是一根热情有力的水柱,洗个澡像跟人打了一架。

洗完澡,换上短袖、短裤、拖鞋,牵上小贱出去逛,我们也化身为悠游漫步的本地人。南宁通用广东话,这也是我离开广东五年后第一次回到粤语区,听到满街白话宛如乡音般亲切。

街头到处都是小摩托,一窝一窝的,但是都不急不慢不争不抢,年轻的男男女女们蹲在车上像一朵朵行走的蘑菇。人们都穿着拖鞋、短裤,笑容暖暖,衣袂飘飘,像喜赴一场美好约会,又像是去澡堂子的路上,或是刚从澡堂子里出来。

我们打听了一下路线,往中山路小吃街走去。鲍先生数年前曾经在这里吃过一顿小吃,邂逅过一个让他惊艳一生的南宁美女,据那厮深情回忆,那姑娘皮肤、身材、面孔无一不美,足可完胜他家乡的大连美女,以及他热爱的川蜀辣妹,哪怕是以精致澹雅著称的苏杭佳丽也有所不及。自那以后只要谁提起广东广西无美女,他就要愤然拍案而起。此番旧地重游,我当然陪他前去重温一下旧梦。

丽江和大理这两年猛建美食城,把属于走鬼小摊的生意集中到商场里,整整齐齐一溜摊位都卖吃的,卖货的还穿上白色厨师服,戴上厨师帽,招牌、灯光、座位整齐划一,卫生也不错,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可是生意却一家比一家差。究其原因,我觉得就是人性那么点儿“贱”,小吃这种东西不像西点,它天生就该摆在街上,闹闹哄哄、烟熏火燎的,不用太干净,不用太整齐,重要的是氛围。马路牙子边折叠桌一摆,一次性筷子一拆,啤酒杯一碰,哗哗地就吃开了,吆喝开了,心也开了。

南宁的中山路小吃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我们很久没有逛过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夜市了,行走其中幸福得如临仙境。烤生蚝卖十块钱三个或者四个,在大理一般会卖八块或者十块一个,从“居不易”的旅游城市降落到物价如此接地气的城市,我们高兴得像老鼠掉进了米缸里。本来我对海鲜一向并无衷爱,这一次抱着“这么便宜还不好好吃上一顿”的心情,一路放开肚皮吃了过去,光是烤生蚝就吃了三家,直撑到腰圆肚滚。

吃完了整条小吃街,鲍先生心心念念的当年的南宁美女却无缘再得一见,我们只能互相搀扶着回酒店去了。

南国热带就是这样,明明是仲春,乍一看却以为是深秋。清洁工人已下班,一段时间无人打扫,街道上就铺满了厚毯般的落叶。与秋风扫落叶的凌厉萧索不同,南宁的春风吹落枝头的落叶像是一位母亲耐心地哄睡她的孩儿,轻轻地将它们摘下,再温柔婉转地让它们落地。这温柔的春风让我想起小吃街上摆摊的小姑娘,点完餐以后她们朝你自然大方又百媚横生地一笑,用那软糯清甜的小细嗓子说道:“好的,请稍等一下下哦。”南方姑娘的热情娇俏、绕指温柔尽在其中。

路边一个大爷在垃圾桶里翻塑料瓶,因为天气热,喝饮料的多,大爷收获颇丰,只是一个小垃圾桶就被翻出许多个瓶子来。他把它们整齐地码在地上,逐一踩扁了放进袋子里。再往前走,看到一个我们出门时碰到过的流浪汉坐在路边台阶上,他手边拿着一瓶饮料,喝一口望一会儿天。我循着他的目光向上望去,天上一两颗百无聊赖的星子,除此以外并无异象,也许他只是在思考人生吧。

临近十二点的午夜街头依旧温暖如白昼,这也让习惯了高原昼夜温差悬殊的我们倍觉幸福。大概是暖风熏得游人醉,我突然多情起来,觉得此地物价这么亲民,温度这么宜人,深夜拾废品的大爷和露宿街头的流浪汉都可免遭苦寒,这是多么大的慈悲。

这真是一座热水澡堂一样的城市,多么紧巴的人都能给你泡松快了,要不是身有顽疾不适合长居热带,我差点又要起意搬到这里来住。喜欢一个人,就要跟他在一起,喜欢一座城,就该搬去与它天长地久,不是么。

回到酒店又跟热水管子打了一架,第二天临走之前又打了第三架,痛快淋漓,心中暗想要是多住些时日的话也许自学成材练成一套咏春。张爱玲在《色戒》中写王佳芝与易先生在一起,“每次都像洗了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了。”我来南宁亦有此感,南宁以“洗”为礼,冲去了我周身的积郁。

这城市给我的印象如此之好,却使我有点不敢再去了,生怕下回去的时候再看着不好的,坏了我们的感情。就像鲍先生曾经偶遇的那个南宁美女一样,不再见才能永远怀念。

2016-4-9,在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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