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 换我守护你
严寒的冬日，北风还会嘶吼。走在校道上，北风无情地拍打着我的脸。最近，我时常想起你，那年那时，也是正值严寒。
高中的学习是一场无声的拼搏，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学习，不想浪费任何时间，甚至说得夸张一点，有时候连吃饭睡觉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那种下一秒就会输给别人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我把自己与外界隔绝，甚至把家人也屏蔽了。当时的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只是自私的觉得，谁都不能打扰我学习。
秋天静悄悄地走了，寒冷的冬天如约而至，而我只专注于我的学业，还很荒唐的认为，只要认真学习，取得好成绩就是对家人最好的回报。当时的我似乎被所谓的排名、成绩冲昏了头脑，从未意识到天气冷了，需要打电话回家问候一下父母。直到那天晚上，我在教室待到关灯的最后一秒才离开，带着满怀成就感开心地回到宿舍，打开手机，发现父亲在晚自修期间给我打了许多电话。那时的我心里开始埋怨父亲，责怪父亲，为什么要打扰我学习？但是我出于好奇，还是回拨了。电话接通后，我很不耐烦地问:“怎么了，为什么在我自修期间打电话给我？”父亲在电话那头，缓慢地回了一句：“外婆生病住院了，你妈妈去医院照顾她了，你需要请假回家打点一些事情。”我听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未曾关心过家里人，恐惧感充斥着全身，身体忍不住地颤抖，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思绪一下子回到十几年前，那时候我和外婆住在一起。外婆只有一个外孙女，所以对我格外的疼爱，对我倾注了她所有的爱。记得那时候，家里并不富裕，所以只能买得起少量的肉，外婆却用她独特的方法和灵巧的双手烹饪出了一道美味佳肴。她把所有的肉往我碗里夹，我问她为什么不吃，她说，她不爱吃肉。她的这句话我居然傻傻地信了十几年，以至于每次我和她一起吃饭，我总是吃肉，而她总是吃蔬菜。这个善意的谎言就一直被她的爱意和我的无知维持着，直到母亲和我说起外婆，我才知道，外婆酷爱吃肉，而且一次能吃很多。
那时，由于村子的交通十分不便利，村子里面的人完全与外界隔绝，但我并不会感到无聊，外婆总是能想出很多法子为我解闷。一条扁担，一辆斗车，一块田，都可以是我的欢乐世界。那时，外婆总是喜欢把我放在斗车上，拉着我走，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谣。夏天的风吹拂着我的脸颊，我望着绿油油的田地，嘴里啃着外婆买来的甘蔗，那些日子是那样的美好恬静。不懂事的我一直喜欢坐在斗车上让外婆拉着我走，直到有一天，邻家的大哥哥在路上遇到了我们，说：“妹子，来，哥哥搭你回去。”我拒绝了，我就是很任性地享受坐在斗车上的感觉。那哥哥接着说：“阿婆啊，年龄这么大就不要拉车了，万一摔倒了怎么办？”我这时才想起，外婆每次拉车都是那么的吃力，是那么缓慢……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敢要求外婆用车拉我了。
就这样，外婆陪我度过了许多个花开繁盛的春天，漫山野果的夏天，丰收喜悦的秋天，和寒风凛冽的冬天。直到，父母把我接回了城里上学。
外婆也会常常到城里陪伴我，依旧把她的爱无条件地全给我，和我玩。但不知从何时起，城里的物质条件把我的双眼蒙蔽了，我的心也开始变得无情无义。我居然开始嫌弃她的思想落后，做饭不干净，不再承认她是我的玩伴了…有一天，我认真的和她说：“我现在住在这个房间了，这个家已经没有你的房间了。”那时，我不知道那句话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但是，从那时起，外婆很少到城里和我们一起住了。而我，因为学业繁忙，越来越少回去找她，与其这样说，还不如说是因为我莫须有的虚荣心，觉得自己上学了和外婆没有话题聊了。就这样，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少到一年只见一次，却也只是匆匆吃一顿饭，未曾问候或关心，我也从未意识到自己的不孝。
泪水早已模糊双眼，内心一次一次的向上天祈祷:让外婆度过这次的劫难，让我尽一下我作为一个外孙女该尽的孝心。那几天，我魂不守舍，很害怕外婆就这样离开了我，总是写着写着作业，泪水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在某一个晚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跑到教室外嚎啕大哭。那时候，我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那些过错，全心全意地对外婆好。所幸，外婆的病情渐渐好转，只是仍需要留在医院观察。
这结果看似是那么如意，但那年寒假我仍在忙我的学业，我早已将那些恐惧和誓言抛到脑后。那个寒假，我未曾踏进医院去看望过她，只是从母亲的嘴里了解到一些关于外婆的病情。寒假过后，我依旧全身心地投入我的学习，对这件事情也是爱理不理的。
后来，听母亲说，外婆生病后便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而我，还是没有去看望过她，一直通过母亲来了解外婆的病情。我一直认为，没有什么能比高考重要，此刻不学习，必定会输在高考上，所以，外婆生病的一年半里，我从未去看望她，虽然心里会有罪恶感，但是，这并不足以抵挡我为梦想而拼搏的那颗狂野的心。
有一段时间，我时常梦见外婆，梦里的她温柔的和我说：“不要熬夜，要早点睡。”梦见她用那因长期劳作而长满双茧的双手帮我盖被子，梦见她坐在餐桌前叮嘱我:“不要挑食，要多吃饭”。梦见她用严厉的眼神看着我说：“要好好听母亲的话，勤奋学习。”
直到有一次回家，母亲缓慢小声的和我说：“外婆可能不行了，已经几天吃不下东西了，可能就这几天的事了。”我望着母亲那双暗淡无神的双眼，我强忍着内心的伤痛，勉强的笑着安慰母亲说：“怎么可能，可能就是这几天天气冷，等天气回暖外婆就吃东西了。”母亲说：“可能外婆就是提着一口气，想见见你，她生病了那么久，你都没有去看望她。”听到这句话，我的心犹如刀割般痛，但依旧掩饰住我的悲伤，我挤出仅有的笑容说：“怎么可能，外婆早已忘记我了吧。”母亲说：“你可是她一手带大的，她怎么会把你忘了？外婆经常和我提起你，她也理解你学习的繁忙。”在那时，我突然知道了，即使她把全世界都忘了，但心里仍有我。这时的我却依旧冥顽不灵，那个周末也没有踏进医院一步。我以为外婆一定会像上次那样，度过此劫，等着我学有所长、学有所用的时候来孝顺她。
周一的中午，我打了个电话回去给母亲，想了解一下外婆的情况，然而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我心里忐忑了一下，但一直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还是那个北风呼啸的晚自修，我莫名地提心吊胆着，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想再打一次电话给母亲询问外婆的情况。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电话映入眼帘，我战战兢兢地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哥，电话接通后，那头响起低沉的声音：“外婆走了。”我听到了以后，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我很后悔没有抓住昨天的周末时间，去看看思念我已久的外婆。我没有满足外婆想见我最后一面的愿望，我让她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我，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外婆了。我用哭泣宣泄这些无处安放的悲伤情绪，我怎么也原谅不了自己没有去看外婆最后一面，原谅不了自己从未对外婆尽过丝毫作为一个外孙女该尽的孝心。
在殡仪馆里，看到外婆静静的躺在那，我静静的站在她的灵床边，她安详地躺着，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我哽咽着喊了几声：“外婆。”但，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我就这样失去了外婆，最疼爱我的外婆。
母亲告诉我，外婆去世前的一段时间，外婆一直很想我，一直唠叨着想见见我。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外婆太过于思念我，所以才跑到我的梦里来找我？外婆去世后，我再也没有频繁地梦到过她，我在想，她是不是生我气了？不想再见到我了？所以不再出现我的梦里了？
后来，我终于了解到，所谓外孙辈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她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离别告别之中。以前，我总是把外婆的叮嘱与殷切的目光拒于门外，对外婆目光里的期盼视而不见，不曾注意和外婆分别时，背后的那双眼睛有多么不舍。
如果说因为幼时不懂事，对外婆的所作所为情有可原的话，那么长大后的我，对外婆的漠不关心就是不可原谅了。如今，我内心有抹不掉的遗憾和痛苦，我此生失去了一个至亲至爱的外婆，失去了一个回报她孝顺她的机会，这将是我此生最大的罪恶。
如果有来生，外婆，换我守护你可好？让我来拉你走，让我给你带来成长的欢乐。
真希望有来生！
作者：莜菡。
文章来源于“南国墨客”微信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