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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三五月

2017-07-31  本文已影响1人  qa清安

彦庭在灌木丛生的山林中逃窜着,头顶上源源不断地传来冬日阳光的温暖。微一抬头,猛烈的阳光直射双眼,让人不自觉地用手挡住。头顶上密密麻麻的树叶缝隙中照射下的几缕阳光,足够让整个山林变得明亮起来。

渐渐的,彦庭在山林中迷失了方向。彦庭靠坐在一棵树下,即便他知道下山的方向,他也无路可走。叔父买通了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顺利接管了家中的产业,而他身为家中长子,无论如何叔父都是容不下他的了。

“先生可是迷路了?”眼前的女子穿着粗布水衫,背着个背篓,霜降刚过,正是采摘桑叶的时节。“我……”

“先生不用客气,在此处住下便是。山林中鲜少人家,很安全的,你族人定找不到这儿来。”卿仪热情地给彦庭整理着床铺,热心得让彦庭不好意思。

安顿好彦庭后卿仪高兴地到下山置换钱财去了,师傅临行前曾和她说过,山里会有一名不速之客前来,会在山里陪她一生,是她的如意郎君。想来这彦庭就是那位不速之客了吧。一表人才,斯文得体,卿仪对这个如意郎君满意得很。

在山下闲逛时听闻街市里的小贩说着这城中富甲一方的彦家近期又开了间洋行,垄断了整个城里的洋货。

彦家?难道彦庭是这彦家的人?他的出身这么好,会愿意一辈子留在山里过着些山野农夫的日子吗?

“彦先生,你吃得惯这些菜吗?还有会不会觉着房间太过简陋?”卿仪旁敲侧击地试探着。

“怎会,若不是姑娘收留我现在应该还在山林里食不果腹呢。”

“那你会想下山吗?”

“自然,那是我的家。”

卿仪没劲的撇撇嘴继续吃饭。师傅说的到底是不是他呀,要是人家不愿意……怎么有种山里的强盗抢压寨夫人的感觉。

为了报答卿仪相助,彦庭教她识字。“你今日就留在家中练字吧,我替你下山置换,我欲下山探探彦家的情况。”

卿仪撇着嘴问到:“你要下山啊?那你还会回来吗?”彦庭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自然会回来。即便是要走,我也会带上你的。”

卿仪听着乐开了花,可是师傅说过她不能离开山林,只有这山林才能护她一世安逸周全。

她知道山下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穿着俏皮的洋装皮鞋,城里商业繁华。可自己什么都不会,不识字也没见过世面,一直一直都在这个山林里靠着几棵桑树生活。

自那回下山后,彦庭隔三差五打就下山筹备着。卿仪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可她知道他快走了。

冬日的夜晚寒风浸浸,卿仪仍旧坐在屋外发呆,彦庭上前为她披上衣裳。“你可以不走吗?”彦庭仍旧笑得温柔,“我说过的,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上你。”

“可是我喜欢这儿,我喜欢山上的生活……”

“等你习惯了山下的生活,你也会喜欢上那儿的。”

彦庭在摇椅上安稳地睡去,卿仪在风萧中坐了一夜。她知道他不会留下来,而她也不能跟他走,他们终究只会是萍水相逢。

山中的日子依旧寡淡而平静,若不是桌上那几个端庄大气的字,卿仪甚至会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梦,世间并无彦庭此人。

在山上时彦庭做了充足的准备,下山一举抖出叔父的数项罪证,族人哗然。即便几位被收买的伯父亦不敢再言一语。

彦庭顺利地坐上了当家的位子,他本就是彦家长房长子,这个位子,他坐得名正言顺。帐房的灯光亮了一夜,彦庭搞得焦头烂额,这账本乱七八糟,好几笔大款都对不上。

彦庭丝毫不敢懈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信任陈叔以外的任何人。这些人都曾在叔父手底下做事,这在他看来,都是信不过之人。

“大少爷,咱们要招到合适的人需要时间,彦家家大业大仅凭你我二人,如何使得。”陈叔相劝,陈叔是旧时父亲身边的管事,为人刚正不阿。

彦庭揉了揉头上的穴位,他又何尝不知,自回来以后他就没有睡过整夜的觉。“请人的事也急不来,莫非陈叔有何法子?”

陈叔在彦庭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彦庭神情怪异,把陈叔给差遣出去了。

彦庭与族人早早地在火车站外等候,迎面走来的男子身躯伟岸,西装笔挺,头发梳地整齐。手中提着皮夹箱子温文地朝彦庭笑着。

虽已十年未见,但族人还是敏锐的洞察到这个年轻的男子是彦家的二少爷彦均。

早年就有传闻,二少爷是彦老爷最疼爱的儿子。彦家经营洋行商行,还把二少爷送到英国留学,这不是留学回来就让他接手生意的意思嘛。

众人议论纷纷,彦庭和彦均相互拥抱了一下,十年未见的兄弟,五官有几分相似。只是彦庭更为大气,而彦均则是英挺。

兄弟二人走在前头,丝毫不理会后头族人的议论。

“彦庭把彦均招回来只会是作茧自缚,自古兄弟为了家财相残的数不胜数。彦庭刚坐上当家的位置,手里的权还没稳固。而彦家此时正逢变更,正是用人之际,彦均在英国十年,对洋行的事宜能不熟悉么?我们且就看着究竟鹿死谁手。……”

“彦家正是用人之际,账目等都被叔父做得混乱。我立马就想起你来了,你是彦家的人,又熟悉洋行业务,在英国那么多年往后我们洋行进货的脉络也广些。你在外十年也该玩够了。族中的那些老伯父袖手旁观,就等着看我们笑话,让他们好名正言顺地接手彦家。”彦庭向彦均阐述着当前彦家的局势。

“家中有事,我自当责无旁贷,今后定当尽心协助兄长打理彦家事宜。”彦庭淡淡地笑着看向彦均。

彦均负责货品的进出销售,彦庭则负责管账。洋行以及整个彦家都恢复了昔日井井有条的模样。

“洋行在你们兄弟二人的经营下生意越来越好了,所以说啊现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这群人都老了。”面对族人不怀好意的夸赞,兄弟二人应承得体面而妥当。

“二少爷,你从小伯父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打小就聪明过人。现如今留学回来更是的意气风发,依伯父看哪,你有学识人面也广,这彦家以后可就得靠你了。”

聪慧如彦均又怎会听不出来伯父话中的深意,只是面上仍旧笑着回应,“侄儿身为彦家人自当责无旁贷,定会与兄长一同将洋行打理好。”

伯父亦只是笑而不语,差儿子送彦均出茶楼。

刚将彦均送走儿子就忍不住前来打听:“爹,二少爷那里是怎么个意思?”

“他和彦庭终究是长房的亲兄弟,又怎会这么轻易地站在我们这边呢?”

“那难不成就这么看着他们兄弟俩将洋行越做越好吗,到时候还有我们什么事儿啊。”儿子嘟囔道。

“哈哈哈哈,彦均和你一样,还成不了气候。”

灯光昏暗的帐房内,彦庭神色凝重地坐着。看着账本上那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帐,彦庭的心开始发慌。外面都在传要不是彦二少爷回来,彦家的洋行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成绩。

彦均的确将货品的进口事宜办得很出色,可若当年父亲不是如此偏心将只将彦均送到英国,他今日也不会是这番境地。彦庭眼睛微眯,露出阴狠之色。

“大少爷,今天三房的伯父请二少爷去了茶楼。”

彦庭的脸色随之而变,难道他们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三房大厅内,彦成秋笑着与儿子解释。今日叫彦均来不过是门面工夫,就是做给彦庭看的。我早已料到彦均不会与我们合谋,只是他再忠诚又如何,只要他单独见过我们这帮叔父大伯彦庭都会怀疑他。

“可彦均是彦庭的同胞亲弟,彦庭未必会对他赶尽杀绝吧。”“旧时的大当家还是他们的亲叔父呢,为了掌权还不是将彦庭赶尽杀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彦庭绝不会心慈手软。”彦成秋阴险狡黠地笑了起来。

彦庭从洋行出来正欲上车,看见卿仪正在不远处的店铺里置换着生活物品,不自觉的就停下了脚步站着观望。卿仪从店铺门口出来一眼便瞧见了那辆显眼的汽车旁的彦庭。

彦庭走向卿仪,将一沓银票塞到卿仪的手中。“收下吧,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地感谢你当日的收留。”说完不待卿仪反应过来便径自上了车。

卿仪攥着手中的银票,看着端坐在的车上贵气的彦庭。他们的出身生活本就大相庭径,自己当时怎会这么傻,竟想将他留在山上。

“好,收下这些钱,就当做我们从不认识。”卿仪朝车内轻声说着,她不知道车内端坐着的彦庭听不听得见,又或许她是在说给自己听。

那晚的午夜梦回,彦庭梦见了在山中的情景,想起了卿仪,想起了山中平静的生活。可这些很快就被各种事宜淹没,他明日起来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还有许多的人要见。对于卿仪也仅仅只是想起,还来不及思念就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所覆盖。彦庭并不认为遗憾,只因他的生活本该如此。

夜凉如水,卿仪醉倒在茶楼里,迷糊中带着清醒。只这一次,今日过后,她心里真的真的再无彦庭此人。

城中的街道闹哄哄,伴随着砸东西的声音。闹腾的声音让半醉半醒的卿仪清醒了不少。早前听师傅说起城里动荡她还不相信,看来此言是真的。趁着夜色卿仪躲避着人群上山,只有山里对她来说才是安全的。

东躲西藏地赶着路,忽被人捂住了嘴硬生生地拖到一旁。卿仪不停地挣扎着,那人的手捂得更紧了,卿仪几乎呼吸不了。

大批人过了这条街道,那人手中的力道轻了许多。“多有冒犯了,姑娘。”“那些都是追你的人?你都得罪什么人了。”卿仪心有余悸。

年轻的男子微微地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姑娘赶紧走吧。”卿仪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城里没多大地方,你这样躲不了多久,跟我走吧。”

夜色迷蒙,上山的路崎岖复杂,两人顺利躲过了众人的追捕。“夜深了,先休息吧。”卿仪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将男子领到了简陋的厢房。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让她想起彦庭初来时的情景,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彦均站在小院的露台上看着天际的一片漆黑。

卿仪亦站出了露台,两人相视,卿仪轻声说到:“夜太深了,睡不着,倒不如起身等日出。”

“白天太亮,夜晚太黑,在黎明的明暗更替时,天空一片浑浊,也是它最美的时候。”等待日出的时间太过漫长,两人逐渐聊起了各自。

当天空中的第一道光打散那一大片漫无天际的黑色时,两人不自觉地惊呼起来。卿仪坐在摇椅上享受着初晨阳光的沐浴,无比地惬意。“这种美景在城里看不到吧,可还是有那么多人喜欢城里,我倒是宁愿一直都待在这山里,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彦均亦笑了笑,是啊,人们都更喜欢功名利禄。可他从未想过要与大哥争夺彦家的财产,可惜大哥多疑猜忌,终是容不下他。

“你总该有些打算,彦庭太熟悉这里了,不出半日他便能找上来。”卿仪略显焦急,她没有想到名利能将一个人改变如此之大。那时在山中的彦庭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忌讳兄弟能力要除之而后快的人。

彦均倒是不在乎地摇摇头,“既来之,则安之。”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让卿仪下定决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他。

“进去搜。”彦庭带来了许多的人,在卿仪的小院里四处践踏着。卿仪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彦庭。

一行人搜查无果,彦庭命人搜查整座山林。卿仪轻蔑地笑到:“山林之大,你尽管慢慢搜查。”

“大少爷,搜查山林费时费力,倒不如放毒气。住在山上的乡民们自会离开不会伤及无辜,这二少爷为了不连累恩人自会出来投降。”小厮在彦庭耳边嘀咕。

彦庭略微思索,“就这么办。”言罢转身离开。

满天弥漫的浑浊毒气攻入山林,山中居住的几户人家早已躲到安全的地域。唯剩卿仪一人仍旧纹丝不动地端坐在家中。

漫天的毒气,整座山林仅剩卿仪一人。她自幼就生活在这座山上,能死在山上也是好的。

卿仪再次有知觉时听见周围有一下下地捣药声,阳光照在身上暖得舒适。“是谁在那里?”卿仪轻声说到,声音有些沙哑。良久亦得不到回来,听见阵阵脚步声,手忽然被抓住,那人在她的手中一笔一划地写下“彦均”二字。

卿仪的眼镜被毒气刺伤,大夫来了一拨又一拨,皆是束手无策。彦均不能说话了,卿仪没有问为什么,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

山林里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彦均一直细心地照料着卿仪,许诺她一生都留在山中。可卿仪却无半点高兴,原来彦均才是师傅所说的那个人。既是如此又为何要让彦庭先出现呢。

“我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还是下山吧,山上始终不适合你们。”卿仪淡淡地说到。自醒来后,卿仪一直沉默寡言。

“我会一直留在山上,无论如何我都会照顾你一辈子。”彦均在卿仪的手中写到。卿仪只当他是内疚,“你根本无需内疚,彦庭一心只想逼你出来,是我自己不走的,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傻,还在赌,赌他对我还有那么一点情。算了,总是要输的彻底才会死心。

彦均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是亲昵的安慰,转身又跑去做饭了。无论卿仪怎么提及下山的事,彦均都只当作没有听见。

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留在山上照顾你,种桑养蚕、陪你到老……

日子一天天逝去,仿佛过了好久好久,旧事又似乎只在昨日,卿仪已经记不清日子了。她喜欢在每日的晌午十分坐在院子里感受着太阳最炽烈的温度,冬日里温暖,夏日里黏腻,这种切身的感觉才让她真真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今日太阳毒热,别坐太久,会中暑的。”彦均拉起她的手写到。卿仪淡淡地笑着说,知道了。

正午的热头直照在卿仪抬起的头上,懵的一下刺痛了眼睛。卿仪眼前一阵发黑,继而竟有些许模糊的重影出现。

在厨房忙碌的彦均闻声出来,卿仪怔怔地看着他。虽然她还看得不太清楚,但她很肯定,眼前的人是彦庭。卿仪的眼眶渐渐湿润,彦庭察觉到,下意识地躲避着她的目光。

“你能看见了?”卿仪点点头,声音颤抖地问到:“多少年了?”这些日子虽然平静,可卿仪深觉整个人都活在混沌之中,她从未问过他时日,其实是她不敢知道。

“三年。”彦庭的声音有些沙哑,不似卿仪印象中的声音了,他却怕她认得装了三年的哑巴。

“彦家由彦均掌管,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都不会变,我会一直留在山上,陪着你。”彦庭轻描淡写地说着这几年的事情。

卿仪浅浅地笑着,呢喃着,真好。原来师傅说的都是真的,真的会有一名英伟的男子因缘机遇地留在了山上,陪伴她这漫长而寡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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