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炊烟（24）

那天晚上，离儿没有出门，她坐在躺椅里听着窗外的风声阵阵，音箱里咿咿呀呀的昆曲，被风声震得愈发摇曳。

窗帘沉沉，像一挂幕布，她喝着刚煮好的咖啡，身上泛起潮热，风毛轻轻拂动窗帘底部的流苏，摇摇不定。

敲门声突然响起，离儿披了外衣起身开门，进来的是楚凌天，他一见到她便情不自禁地抱了她：“亲爱的，你今天真美。”

“有事吗？这么晚过来。”

“想你了……”他说着搂着她亲吻起来。

“你喝酒了？”离儿推开他。

他脱下外衣，解开领带，不顾一切地拥吻她。

他们夫妻多年，他极少沾惹她，她混迹于社交场所，浪荡于不同男人之间，对自己的丈夫竟极其陌生，这突如其来的亲热使得她感觉被冒犯了。

她用力挣扎，却拗不过他，他将她拦腰抱起，径直走向卧室，他把她放在床上，拉上窗帘，关了灯，他四下观望，神色惶恐。

“你这是怎么了……”

楚凌天跪坐在床上，紧紧地盯着她：“离儿，你听我说，我爱你……”

微弱的夜灯的光芒下他眼眸流转，是莹莹的波光，那是一潭水，是能溺死人的温情。

“亲爱的，我也爱你。”离儿抱住他的脖颈，忘乎所以地亲吻他。

这是她爱了这么多年、却永远不能够得到的男人……

她配合着他将衣衫蜕去，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她已不再年轻，但他依然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触即碎的瓷娃娃。她的一呼一吸脆如薄冰，是晨曦初露，是秋叶微霜，旦暮即降，日出而晞，了无痕迹。

他轻轻喘息着，泪珠灼在她的肩上。

她看着墙上幽幽亮着的绿色光点，吞咽着无尽酸楚。

她死死地抱着他，不敢出声，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她的耳边一片冰凉，是他的泪，他们的泪水相溶，静悄悄地溺在冰丝枕巾每一根丝线里。

他终于结束了，他们也结束了。

墙上幽绿的光点是狰狞的眼睛，楚凌天微微转头瞥它一眼，都录下来了吧，他想，万起隆你既然这么喜欢看着她，那就好好看吧。

离儿从来都不是自由的，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万起隆监视之下，她公寓的每一处都有摄像头——即便她离开他二十余年，依然是他的女人。

离儿躺在床上，她的床变成了池塘，她一动不动地被池水一点点淹没，那池水就是她的眼泪。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楚凌天穿好衣服，系好领带。

她心碎了，整个人也碎了，她仿佛四肢瘫痪动弹不得，她无法挽留，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走了，脚步渐远，最后是关门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魂魄才归入躯壳之中，她发现手里有个小小的U盘一样的东西，是他交给她的。

当天晚上，楚凌天在家中猝死，楚苍不知所踪。

楚凌天的后事被万氏集团草草处理了，下葬那天，离儿应邀去参加朋友的化妆舞会，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

旁人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淡漠，没想到却淡漠到这个份上，就连美国人都指指点点地戳她的脊梁骨了。他丧事未满一个月，她便花枝招展地回到了万起隆身边。

离儿如风中残蝶一般，紧闭双目浑身颤抖，过了许久才平复过来，她看向程天佑：“这是数字密钥，可以破解楚凌天最高权限的数据库，那里面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程天佑惊讶不已，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楚凌天身为万隆集团高管多年，是万起隆最得力的亲信，对万起隆很多私人事务都有参与，近些年万隆集团的负面消息不断，但都没有真凭实据，而楚凌天所掌握的这些资料很可能会将万隆集团这道长堤击溃。

“不，不行，夫人，这个东西我不能要。”程天佑说。

离儿嘴角勾起一抹笑来：“这可是楚苍一直想要的东西，万起隆也在找它，他早就怀疑我，但他没有直接问，我也假装不知道。我千辛万苦地藏着它，就为了把它交给你，我知道你能做到……”

程天佑面色惨白，不敢直视她：“夫人，这不仅仅是万起隆一个人生死存亡的事，还要关系到许多，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离儿笑笑：“这些东西可不是空穴来风，都是事实，既然是事实为什么就见不得光呢？即使万隆集团真的垮了，也是他咎由自取，与你有什么关系？”她眼里泛上一抹寒光，“我劝你们收手，是考虑你们的安危，若真正论起来，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想杀了他，但凡我有些力气，我定会亲手掐死他。”

她看着程天佑，泪光涌动：“楚凌天是我的丈夫，我唯一的合法的丈夫，他们杀了他，我要替我的丈夫报仇！”

“是的，先生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人，他……不应该是那样的结局。”程天佑鼻子也酸涩了。

离儿点点头：“有程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都走到这个地步了，我也只能帮上一把。但还是请程先生管束些楚苍，她的性子太暴了，容易生事。”

“多谢夫人的一番苦心，”程天佑说，“我会好好想想怎么做这件事。”

离儿将密钥交与程天佑，再四叮嘱后才转身离开。

程天佑看着窗外，手里那小小的电子密钥，仿佛有千钧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