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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阳春面

2022-07-24  本文已影响0人  巴根草

虽然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好多年以前,当我第一次知道这句话的时候,我对说出这句话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我对此有过深刻的体会。

1980年,我去上海,代表单位去看望一个住院的职工。那是我第一次去上海,也是参加工作后第一次出远门。

那时候,凡是去上海的人,都是要帮别人代买东西的。我把正事办完后,就去帮别人代买东西。帮别人代买东西,是件苦差事。买得合适了,可以得到一句谢谢。买得不合适了,麻烦就来了。要么转卖另外的人,要么对方勉强收下,除了钱给得很慢以外,还会把人给得罪了。真是出力不讨好。然而没办法,下一次有人外出,照样重复别人的故事。

逛过商店的人都有感受——时间过得飞快。等我把东西买得差不多的时候,出了商场,走到大街上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满大街闪烁的霓虹灯,令我这个土包子眼花燎乱、目不暇接。《红楼梦》里刘姥姥进大观园是什么样,当时的我就是个什么样。

然而身体很诚实。咕噜咕噜叫唤的肚子又一次提醒我,我该吃饭了。我想起来了,别说晚饭了,我连中午饭都还没顾得上吃呢。

我在向一家小饭店走着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我衣袋里好像没剩多少钱了。我立即停下脚步,一个衣袋一个衣袋找钱,翻遍了所有衣袋,只找出来一张一毛钱,除此之外,连一个硬币都没能找出来。本来我是带着不少钱的,可那些钱都放在旅行包里,而旅行包却放在旅馆里。这就是说,我浑身上下除了这张一毛钱以外,再也没有任何钱了。

那么问题来了。从人民广场到我住的旅馆,有十几站路,一毛钱都用来买车票,也到不了离旅馆最近的公交车站,下车之后,还要步行好长时间。要是把这一毛钱都用来吃饭,那么这十几站的距离,我就要走回去。

肚子又一阵咕噜起来。我决定,还是先顾眼前吧。于是,我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家小饭店走去。看看墙上的价目表,我才知道,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这张一毛钱的钞票,只能买到一碗阳春面。

所谓阳春面,其实就是一小团面条,上面飘着几个小小的葱花而已,其它的全是汤。那碗,尽管碗口不算小,可是浅得很。1980年,我25岁,饭量还很大。如果要想吃饱肚子,估计八九碗还不见得够呢。然而我手里的一毛钱,只能买到一碗阳春面。

一碗就一碗吧。当服务员把一碗阳春面端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恨不得一口就吞下去,因为那团面条实在太少了。

我控制了自己的欲望,学着旁边人的斯文,跟服务员要了一小碟免费的榨菜丝,把餐桌上摆放的免费酱油、醋、胡椒粉等,分别都放一点在碗里,用筷子搅拌搅拌均匀,然后,几乎是一根一根地吃了起来。

可能是我饿得太很了,也可能我还是吃得太快了,还没感觉到什么味道呢,估计最多两三分钟吧,碗里就只剩下清澈见底的汤了。当我把碗边竖起来,喝下最后一滴汤时,我想起了自己在河南省当兵那几年,亲眼看到的蹲坐在窑洞门口的山民,把碗沿竖起来,转着圈子,把舌头伸出老长,舔着碗里的残渣,直到把所有残渣都舔干净,才用遗憾的目光看着碗,把它轻轻地放在地面上。

想到这里,我又一次看了一眼碗里面的光溜溜,感觉即使学着那些山民的样子,也舔不出来什么残渣,因为根本就没有一点点的残渣可舔。

当我听到邻座有人喊,师傅再来一碗阳春面的时候,我感觉那声音特别刺耳,像是在极力炫耀似的。尽管心里很不舒服——不就一碗阳春面嘛,至于用这么大声吗?然而现实很残酷,即使我用乞讨的声音颤颤微微地说出来——师傅再来一碗阳春面,人家也绝对不会理睬我的。只有衣袋里的钱,足够买一碗阳春面时,吆喝的底气才会充盈起来乃至膨胀起来。

当我把十几站的路程仅仅走了两三站的时候,就感到肚子里的咕噜声,一阵比一阵紧了。没办法,只有把裤带再往里头紧几个扣眼,继续赶路……我忘记了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才走进旅馆门口,只记得吧台里的服务员正在打磕睡。

我快步走到房间里,把一大堆代买的衣服鞋子等给扔到床上,抓住旅行包就是一阵翻腾,找出一把零钱,飞一般地跑下楼,满大街地找饭店,跑了好远好远,才找到一家正在关门店的小饭馆。围着脏兮兮围裙的胖老头,一口一个“打烊了呀”,态度极其不耐烦。我耐住性子求着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软话,又给他敬了一支烟,这才改变了他的态度。

只有阳春面了呀?他斜着眼看我。我说,那就阳春面。问,多少?先来两碗,我答。

接下来,我两碗两碗地吃,直到把第六碗快吃完的时候,才感觉肚皮里面终于有了饱胀感。

当我用底气十足地语气要求他再来两碗的时候,他摇摇头,对我说,不好再吃了呀,要出人命的呀!

我只有带着饥饿感,走出小饭馆的门。我深知自己吃得太多了,吃得太快了,只得说服自己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那一夜,我睡得特别香,还能记得做了一段美妙的梦。梦境里,我面对很多钱,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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