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我们的红楼梦
1987,那时候大家都很美好。
我们常常不能忘记一些事情,今天的行走,明天的寻找,都像在延续昨天的记忆。
我们不得不一路寻找,找到那个最初的源头。找到又怎样?我只知找不到就不甘心,我们不由自主的踏上明天的路,找寻着昨天的一瞬间。
最近是许多电影、电视剧的30周年纪念日,其中最为人显著的应该是87版《红楼梦》。
稍早,贾宝玉饰演者欧阳奋强写的《1987,我们的红楼梦》一书发行,我有幸买到了签名版。
书中许多幕后的故事,现在读来,妙趣横生。
我从书中摘录,几个有关贾宝玉的片段,给大家欣赏,对书有兴趣的,可前往官方购买,不提倡盗版。
小试牛刀:我成了那个幸运儿
1984年7月12日,穿着一双塑料凉鞋、上身军衬衣、下身一条蓝色的确良裤子的我搭乘飞往北京的航班。
在办理登机牌的时候,我特意要了一个靠窗口的位置,我要看看窗外的蓝天和白云。
去了《红楼梦》剧组住下后,又来了许多从全国各地选来的贾宝玉候选人,没有多想:我演贾宝玉的可能性不大,何必那么在意,不如在北京好好玩几天。
北京的街道那么宽阔,天空如此湛蓝,就像我的心情一样晴朗,我丝毫没有压力和紧张,只有兴奋。
张玉屏和也是拍《虹》认识的魏力陪我在北京到处逛,第一天是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人民大会堂和故宫,第二天是香山和长城。
直到第三天,就是7月15日,我早早和化妆的郑大姐来到北京南菜园——大观园的修建处试戏。
不一会儿,筛选出来试宝玉的24个小伙子陆续到来,他们都打扮得很时髦,和他们相比,我就是一个土鳖——上身是皱巴巴的背心,下面是短球裤,一双拖鞋。
剧组的一个女同志问:“你就这样来的啊?”
我点头,心想:“这是选演员又不是选美,花那么多时间打扮自己干吗?”
在导演、摄像、编剧、制片主任都一一到齐之后,试镜开始。
我头天晚上酝酿的情绪,在这时全没了,脑子一片空白,要命的是情绪走了,紧张来了。
郑大姐仔细给我化妆、戴上头套,镜子里面出现了一张清秀、俊俏的脸,那是我吗?眨巴了几下眼睛,没错,就是我;
再仔细看着自己的时候,感觉也慢慢回来了,再回头看其他演宝玉的人选,一种难得的自信也来了。
这种自信把我的忐忑和紧张一扫而光,我起身轻松走到水银灯下,和张玉屏排练“宝黛读西厢”。
在头天晚上我看了《红楼梦》的连环画,看到“宝黛读西厢”,觉得这个不错,就和张玉屏排练几次,录像我心里也比较有底了。
“预备——开始!”
我和张玉屏默契、顺利地演完了这个片段,剧组的录像带也记录下了我和张玉屏演出的“宝黛读西厢”片段。
张玉屏:当欧阳奋强穿上戏装再试戏,我一下觉得宝玉就是他了。
20多个贾宝玉的候选演员试完戏,我心里就更有底了,出了现场,我对张玉屏说,“如果今天我不行,其他人就更不行了。”
我有很大把握觉得自己会是扮演贾宝玉的演员,只有些许的不确定,因为王导还没有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
试完镜已经是中午,到食堂吃饭。剧组的人对我很热情,好像我已经是这个剧组的成员一样。
这时王导把我叫了过去:“《女炊事班长》什么时候可以拍完?”
剧组人的反应和现在王导问的这个话,我隐约觉得自己有戏:“也许……可能……还要一个多星期吧。”我尽量把时间说得短一些,想要争取机会。
王导没有说什么,让人安排我回四川的机票。
在招待所,我见到了演薛宝钗的张莉。她很漂亮,斯文又温柔,还是四川老乡,我们就聊起天来。
她说:“你们都是专业演员,我是跳舞的,好羡慕你们啊。”
虽然我的角色没有定下来,张莉对我还是很好、很亲热。她羡慕我,我还羡慕她呢,因为她已经是薛宝钗了,是主演了。
在离开北京的头一天,张玉屏带着我去了《红楼梦》编剧之一周雷的住所,周雷见到我特别高兴,拿起相机让我在院子里的树下站好,给我拍照。周雷的举动,我感觉到我演宝玉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我回成都的机票还是头等舱!这暗示着什么?是剧组重视我还是已经决定让我扮演宝玉了?
回到成都,我去崇庆县的山里拍了十来天的戏,回到成都就有记者找上家门要采访我,说我已被选中扮演贾宝玉了。
尽管有先前的预感,但得知真的是我的时候,我的反应是傻站在那里:这么好的事情就这样落在我头上了?消息可靠吗?不会是拿我开玩笑吧?
我就去问峨影演员剧团的团长,问这消息可靠吗?要是没被选上,这个玩笑就开大了。
团长说:“消息是我捅给《成都日报》的,中央台已经通知我们,贾宝玉就是你了。”
再回到家,记者还在不停上门要采访我,我都拒绝了:要演贾宝玉这个压力太大了。现在我晓得压力了,就把嘴巴闭得倍儿紧——打死也不说。
旁边的人也说:“找欧阳奋强演贾宝玉是一个历史误会。”
“他怎么可能演贾宝玉?”
……
这些别人的质疑和看法,我自己也有。
尘埃落定:宝玉这个角色,就是我的了
再去北京时,“红楼”培训班已经快要结束了,我是《红楼梦》剧组最晚一个进组的演员,而此时剧组已经在黄山拍跛脚道人、秃头和尚,还有林黛玉乘船北上的戏了。
到我的戏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这两个多月给我的安排就是培训,好好读原著和剧本。
我们是早上形体训练,我在川剧团训练过这些戏曲形体功,对我来说不算难事。
上午是听专家讲课,学习班负责人也是编剧之一的周雷老师向我介绍情况、交代任务——分析原著、写出宝玉的人物小传,每天找出片段请辅导老师排练,每个周末导演和主创人员审看我的录像。晚上是琴棋书画,也是一种休息。
从进组那天开始我就紧张,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这是全国人民关注的《红楼梦》啊,我是贾宝玉,是《红楼梦》剧组绝对的男一号啊,我能演好吗?
这个压力把我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整天皱着眉、背着手,想怎么演好宝玉,想着怎么演好小品。
小品一直都是我的弱项,特别怵排小品。
我本人的性格不像贾宝玉,是家里的老大,所以比较老成,再加上这个压力,就更不像宝玉了。
王导说,“这个样子怎么行?不像宝玉像个小警察,这样老成和老实是贾政喜欢的宝玉,不是曹雪芹先生笔下的宝玉,宝玉应该是俏皮、活泼和乖张。”
他知道我的压力,就给我减压,要我不要看原著了,也不要排小品,就放开手脚、放心大胆在剧组玩,特许我和剧组所有的女孩子打闹和开玩笑,就是要耳鬓厮磨,还说:“演不成也没有关系。”
春节前夕在香山空军干休所搭的内景开始拍摄我的戏,就是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中贾宝玉的第一场戏:王熙凤带着宝玉去见秦可卿。
穿上那身行头,我一下就找到了感觉。有戏曲底子,这个帮了我很大的忙,穿上这身行头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出现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甚至连走路都不会了的情况。
凤姐带我走进可卿的闺房,我站在一边看着躺着的秦可卿和坐在她榻上的凤姐,双手垂着,微微弯腰,又是惊喜——我的戏开拍了——又有微微的不安和羞涩,带着这样的心情表演,却也恰好符合了这场戏里人物的内心世界。
拍完,我就偷偷看坐在监视器后面的王导,就看见王导微笑着点头。
我,知道自己有戏了。
接着拍我恍惚看着墙上的美人画,听见可卿说她可能不能病愈的话而痛哭的戏。
对于哭戏,我有自己的招数,整个戏下来很顺。
导演再次微笑、点头,压了两个多月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王导高兴地问旁边的人:“这个宝玉怎么样?”
大家都点头默认,得到认可,宝玉就是我的了。
王忠信:我拍完甄士隐的戏后,王导留我在剧组负责男演员的身训。
欧阳奋强非常朴实,内心有一种定力,还有一种内心的华贵之气,这是贾宝玉必须具备的,也是欧阳奋强最终成为贾宝玉的最重要的条件。
加上他学过戏曲,有戏曲功底,这也是他的优势,举手投足就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和韵味。也有人学过戏曲,为什么没有成为宝玉?
这在于欧阳奋强有灵性,他知道把这种戏曲的东西化为生活化的表演,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不是戏曲连续剧,是接近生活的电视剧,这要求演员懂得,在保留戏曲的同时还要贴近生活,没有那么夸张。
这个非常重要,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拍完这场戏,剧组就放假过春节了。在成都过年就是耍。
我过去在演员剧团是板凳演员,走路都是低着头、溜着边,那次回去真的是昂首挺胸、意气风发,走路都带风,要知道我是多么的扬眉吐气!
我也了解还有人对我扮演贾宝玉持怀疑态度,但我知道我可以胜任宝玉这个角色了。
剧组放假七天,直到有香港的记者和摄影团来给剧组主要演员拍照片,才发现宝玉不见了。那时香港还没有回归,那是香港第一次派记者和摄影团到内地,这样的事情在当时是一个很重要的政治任务。
在春节放假前,我告诉过演贾琏的高亮,如果有组里问起我去哪里了,就说我到天津姑姑家里去了。
我也知道我是宝玉了,他们不会再换我,所以才敢这样大胆、轻松、放肆地回到成都过年。
1987,我们的红楼梦,一代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