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诗 无以言

春分过半，落红渐渐让了新绿，许多植物的枝杈上，还有土地上，忽然冒出来的鲜嫩小绿芽儿，青青柔柔美美的，闪烁着春天特有的生发的希望的光芒，特别美好。

碰巧昨晚读书会遇见一个新词“虇蕍（quanyu)”，查了一下，出自《诗经》，用来形容草木初发时美好的样子。早上看到这些绿苗苗时，心想，嗯，看来这就是虇蕍。

朋友常念叨《论语》里说的“不学诗，无以言”。孔子说的，不学诗经，就不会说话，或者就不要说话了。从前不知其然，总觉得这说的也未免太夸张了。

这两日对此话似忽然略有所悟。《诗经》实际上象是一个先秦时代的百科全书，天文地理政治历史动物植物花鸟鱼虫祭祀礼仪婚丧嫁娶日常生活爱情友情亲情……真的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不仅内容涵盖范围极广，遣词用字还极尽美丽精微准确。

《诗经》语言的美，用昨天读的那首诗里一句来形容到很贴切“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就是这种感觉，它包罗万象，硕大而不空洞；它那么美丽，而又处处庄重俨然；它分明华贵无比，读起来却又觉素净清丽；它语调轻盈却又饱含深不见底的质感；它表达情感极其直白却无丝毫浅薄之气反觉真挚深厚……

写来写去，忽觉什么语言也无法去包容《诗经》的那种美，因为它的美自身就是包罗万象的，并且在内容与形式上同时达到了包罗万象的美的彻底统一。它就像是老子所说的“道”一样，无所不在，你只有身在其中慢慢地去体会它，去感受它，去发觉它的无穷无尽。

每当你去靠近它的美，它的好，然后你会被它的美好滋养，久而久之，你也就会成为那些美好的一部分，然后你就可以去弘扬它，光大它。这就是孔子所说的“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如此一来，再想想孔子说的“不学诗，无以言”、“诗三百、思无邪”，不是说不学诗你就不会说话不要说话了。而是说，一方面可以从《诗经》中学习到有关万事万物的基本知识常识，另一方面你还要学习到在日常生活中如何以正确的态度和方式去说话去表达。如果一个人既没有基本的知识，又缺乏正确的态度和方式去表达，那的确是要“无以言”了。

尽管《诗经》距离我们已经有两三千年了，里面很多词汇现在也早已不用了。但是它的丰富，它的美，它的包罗万象，它的硕大且俨，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作为中华民族精神载体的文化源流之一，相信《诗经》的美是我们每一个人在内心深处都深切渴望的，因为它就流淌在我们的基因里。

也许因为一些原因它被中断，被堵塞了，我们所能做的不是忘记它，也不是假装看不见它，而只能是“溯洄从之，溯游从之”，即使“道阻且长、道阻且跻、道阻且右”，但丝毫不必怀疑，只要我们敢于逆流而上，排除万难，终究会有与“伊人”“在水中央，在水中坻，在水中沚”相遇的时刻。

那样的时刻，便是我们与自己的源头打通相连的时刻，是过去与当下相融合的时刻，是时空在我们之中被重构的时刻……相信那样的时刻，必涌现出巨大的狂喜，而这狂喜足以覆盖冲刷掉我们这一路走来的飞沙走石雾霾风尘，在那以后，住进我们之中的便将会是长久的喜悦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