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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上人----未李人

2018-07-31  本文已影响243人  枫林深秋
窑上人----未李人

他十三岁时,大队支书李明华为他起名未李人,当时很多人从心底佩服支书有才,能起这样一个寓意深远的大名。带着这样一个承载未李两家人的希望的大名,他的境遇或许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一切对于尚且没成年的他都是未知。

改名之后,他从李家人变回未家人,从那个父母双全,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的家脱离,跟着支书一干人等来到他以前一直以为毫无瓜葛的可怕的老鲧夫未麻子的家----几间坐落在水渠边,门眉低垂而漆黑的土房。

还未进屋他的脚似乎被缠上了麻绳,几乎迈不动了,未李人懦懦的止步于门槛外,回头怯怯的望着支书等人从他身旁鱼贯而行,进入了他的新家。

几天来,支书就带着这几个人从早到晚一直在他家,像上班一样,起先两天,这帮人跟他的爸妈没完没了的说,他看见她妈在抹眼泪,但他不敢进去听,他有些怕这些人。第三天,他爸喊他进去,他怯生生地站在炕沿边不知所措,只是机械的听着几个人轮流的对他说话,他甚至没有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他麻木的站着,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些人给他讲着同样的故事。

他现在知道生他养他的地方并不是他天天生活的这个家,他的母亲因为生他大出血而亡,他的生父着实无力养活这样一个刚刚坠地的婴儿,通过中人之手把他交给海发夫妇抚养,海发夫妇已经有三个女儿,玲玉招弟来弟三姐妹长的灵利可人,男孩是一家人的企盼也是海发夫妇志在必得,于是他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李志得,他的到来让李海发更加努力的劳动,因为有了儿子。

李志得的加入,扭转了这个家阴盛阳衰的局面,很快海发老婆生下一个男孩,这个小子的来到让李志得在这个家的地位降了好几个级别,在今后十几年的成长过程中,他因为脑瓜子不太灵光又常在外惹事,所以在家庭的地位一落再落,好在他全然无所谓,上学吃饭玩耍睡觉,他每天只有这几件事,所以他童年过得无忧无虑还算完整,本来他以为这是他永远的家,他很习惯也很满足这样的生活。突然间这一切不属于他了,而以后他得管那让人一看见就不寒而栗的未麻子叫爸。

孔泰老汉经历的辛酸苦难比他脸上的麻子坑还多。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他还在娘肚子里时,父亲在大石湾沟炸石头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极度的悲痛让娘扯心裂肺的捶打着自己的肚子,埋了父亲之后娘在炕上躺了八天,起初几天邻居们轮流送口热汤热饭,但人人都得营生,后来大家也都忙自己了,年幼的姐姐连口饭也吃不上,母亲挣扎着下了炕,孩子要活,她只能把悲痛压在心底,拖着渐渐地隆起的肚子开始了艰难的劳作。

孔泰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走了半年了。母亲一个人带着姐姐和小孔泰,日子的艰难让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女人难以维计,她不得不向前走一步了。幸好她嫁的人家是果园那头的赵老根,那是一个老实的好人。母亲把一双年纪尚小的儿女带过去,赵老根尽力的照顾着这姐弟俩。

姐姐出嫁后,继父帮着给孔泰娶了黄河南边的媳妇儿就单过了,不嫌弃孔泰满脸的麻子坑,是因为这姑娘是一个体弱多病的身子,人们叫她病央子,她生下儿子尕赞后更加虚弱,但她仍然努力撑着,为了可怜的父子俩,为他们做饭烧水,至少让这两间絮黑的塌房子能天天冒着炊烟有个家的样子。

尕赞四岁了还象根豆芽菜,黄眉低垂的。病秧子女人又生下一个儿子,这一回她再也撑不住了,连孩子看都没看一眼就撒手西去了,孔泰怀抱着尕赞儿呆呆的瞅着满院的落叶没有一滴眼泪,邻居们帮着办完丧事,也帮着刚来到世上就没了娘的孩子找了个新家。

尕赞是吃炒面糊糊长大的,不全是麦子炒面更多的是玉米面炒面,一勺炒面冲水后再加几片菜叶,孔泰和他的老娘就这样经营着这个薄命的孩子,严重的营养不良使得这孩子象一根豆芽,纤细的身体顶着个大脑袋,大脑袋上却嵌着一张瘦长的黄米蒂秀的脸,唯有一双黑大的眼睛忽闪忽闪,显现出一点生命的迹象。

尕赞的成长是孔泰全部的希望,他每日的劳作,回来后下学的朶赞有时把饭都做熟了,孔泰默默的吃着,当儿子再次帮他盛饭时,他抬起眼无限怜爱的望着儿子细瘦的背影,心里一阵阵酸。而尕赞给父亲绸绸盛了一碗面条,他无奈于自己的孱弱,不能帮父亲一丝一毫,其实他能做熟饭已是对父亲最大的帮助了。就这样父子俩在艰难中熬着平谈无奇的日子。

尕赞十六岁才上初中,他长的高了大了,却更加的黄了瘦了,人也变懒了,有时一躺下就着了,天黑了父亲回来了他还在昏睡。父亲回家不见他的踪影,扔下手里的农具大声的叫骂着,但他仍旧睡着,就这样懒懒的躺着,他越来越不想起身,什么事也不想做。有很长一段时间,尕赞一有空闲就想睡觉,家里的活一点也不干,父亲只管上他的工,他只是不明白挺勤快的儿子咋就越大越懒,整天只知道睡睡睡,一天迷三倒四的,连饭都不好好吃。

眼看着儿子一天天更加的消瘦,他从起初的气变成了急!他这个时候想起问下大外甥,是他姐姐的大儿子,书念的好,如今已经在省上工作了。他给姐姐捎了个话让外甥来一趟。

外甥一接到舅舅的带话,趁着周末赶快回来了,他看到了小表弟的萎靡不振只说了一句:咱们先去医院看看吧!

外甥的建议就是最好的主意,有外甥带着儿子看病,孔泰一百个放心,再说了孔泰也不能跟着去,队里安排他看苹果园,现在正挂上果,他不在园子里熊孩子会把果子害腾了,还会把树枝折折了,那些树也象孩子一样才刚刚长大,最怕这样没有轻重的摧残了,孔泰整天的看着才刚枝繁叶荗的苹果树,心里时常泛起一股爱意,如对儿子尕赞一样的爱。

他尽心的在园子里一圈又一圈的巡视,只要看见他的身影,熊孩子们没有一个敢近身来看看树上的果子,李志得就是熊孩子之一,他一看见孔泰的那张脸害怕的几乎要尿裤子,因为他的面相太凶悍了,再加上他几乎不会笑,一张永远紧绷的满是坑坑的凶悍的脸,就算是不熟悉的成人也会敬畏三分,况且那些光腚的小娃儿。

也许是孔泰的面相凶煞,也许是孔泰家的特殊境况,队长给他派了这个在别人看来轻松休闲的活儿,所以他觉得自己不能离开果园。所以他就放心的让外甥带上尕赞去检查病,他自己专心的守护着果园。

尕赞的生命止于十八岁,他短暂的一生几乎没有任何闪耀的亮点,他从未感受过母爱,连母亲的面容在他心里的轮廓都模糊了更模糊,只有在他不记事时奶奶搂抱过他,后来奶奶走了,再也没有任何具有母性的温暖沾染过他的身体。他总是孤单的蹲在渠边拿一根细小的树枝拔弄着水,思绪无边的瞎想,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思绪,只有身体上困乏,累了他就走进黑暗的屋里,爬上坑躺在窗边,格窗透进几丝光亮能让他感受昼与夜的存在。他没想过自己得血痨,他以为他从小就体质弱,所以他认为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孔泰老汉一直睁着眼睛躺在儿子曾经躺过的窗边,他也根本没有了思绪,就这样躺着,因痛苦之于他已经不知是何物。

当几个人带着未李人到他身边时,他已经不知这样躺了多久,嘈杂的人声让他有了意识,他明白了眼前的事,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淌到了他的发中,他起身了。

未李人来了----他心里明白这孩子已经是未李人了,但无论如何这是他今后活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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