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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下雁鸣》之四

2018-10-08  本文已影响12人  72632c55814b

崔文雁突然讪笑:“你们一个不怕死、一个家人死光了,都要跟着我去北京,这京城难不成是我的?同治皇帝跟老佛爷都在北京城好着呢!”

老和尚面露尴尬之色,玉人也红了脸,小沙弥正用小枝条逗弄着树干上的蝉。

“我说往北走,没说往北京走,你俩个真是自作多情!再说了……”崔文雁说到这里,声音突然降了下来:“我从广东走到这里,身上早没了银两,虽是乱世,但我也没抢没偷寻常百姓一个铜板。林玉人说他们的钱被乡勇抢了;你们一老一小守着这破庙,只怕早被抢空了……难道我们一行人路上都学洪秀全吃甘露、喝西北风吗?”

老和尚听到这里,以手指地提醒崔文雁说:“施主,地上现有不少银钱,可仔细找找,况还有几个不说话的富户,何不问他们要呢?”

按西元历法,此时是一八六四年的夏天,天又热又湿,尸体根本耐不住这气候,所以崔文雁跟老和尚早早就把尸体堆放一处,准备夜间火化。玉人的舅父舅母另作一处,由老和尚在庙后挖一处坑来土葬,日后方便玉人祭拜。

崔文雁听老和尚这么一说,立即把刚堆好的太平军尸体又扒拉开,逐个摸索钱财。他近些日子都无钱,穷得怕了,也不在意,摸出尸体身上好些银子后,又打了火把满地找遗落的。

地上又摸索了三五遍,老和尚又以手指大殿,崔文雁会意过来,立即跑进大殿去找杨阿三——他想这厮跟同党铁定在外有藏匿钱财的地方。

杨阿三吊在半空,迷迷糊糊,忽见崔文雁拿着草纸进来,魂都吓得要散了,以为是要烧给自己的。

崔文雁也不说话,直接在杨阿三下方把那湿草纸点燃了,黑烟熏得杨阿三双眼通红,又喘又咳,嘴里念念叨叨一直求饶。

草纸烧完,崔文雁又拎来半桶尿,放在杨阿三身下,说:“给杨爷端来尿盆,要撒就对准了,别尿地上。”说完又出去了。

这天气,那尿膻味,噌噌噌往杨阿三鼻腔里钻。又熏得他一阵阵犯恶心,不断干呕,想死的念头都冒出来了……

不知多久,老和尚进来了,捂着鼻子拎走了尿桶,回来对杨阿三说:“佛门以慈悲为怀,你虽恶贯满盈,但贫僧还是不忍直视你受这世俗的罪业,不如……”

“大师救吾!”杨阿三涕泪交加。

“不如就…即刻启程,去往西天极乐净土?”老和尚这一问,杨阿三“啊”一声大哭起来:“大师!吾已放下屠刀了,求跟那杀人的祖宗说说,放了吾,日后一心修行,定要成佛、定能成佛……”

老和尚叹气说:“唉!施主的屠刀哪是自己放下的,分明是小徒弟用木鱼敲落的;再说施主是信上帝的,现在随随便便就改信,佛主知道了也老大的耳刮子抽你。施主若真不想死,就听贫僧一句。”

“吾都听大师的,什么都听!”

老和尚假意往外望了望,说:“你杀人的祖宗,现在外面喝粥,骂说没有酒肉,白救了我等——贫僧这庙破破烂烂,哪还有钱供他吃喝……贫僧想的是,筹措些银钱,直接打发他走,他走后自然就好放了你。”

“太湖中有一岛,周围几府抢得的一些钱财都在那,也不是很多,只想等仗打完,吾好分点回家奉养老母。”杨阿三心中盘算,先舍钱换自己脱身,财物日后再抢。

老和尚心说这杨阿三真是极坏,还不肯一次把事情讲清楚,把自己的命当作市场的菜一样讨价还价。

老和尚假装不悦,摇头说:“施主不肯说清,贫僧也就不敢保你——只怕你杀人的祖宗又要拎东西进来摧残你,罢了!这庙还哪有一丝佛光,随你们杀戮去!”

“太湖漫山岛,有一入云观,观内太上老君像后背有一可拆的活板,财物都在内。”杨阿三见突见崔文雁走了进来,忙一句话说清了藏钱点。

崔文雁一直在殿外偷听,他跟老和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趁老和尚半劝半吓之际,再慢条斯理进来,把个杨阿三整得差点一口气没续上。

崔文雁记了地址,把银钱都装在自己身上,收拾了行李就准备上路。

老和尚劝说:“崔施主,夜间流寇遍地,白天走也不迟。只往北走十里路,见了湖就有渔家。之前总有香客买他们的活鱼放生,他们大多熟识贫僧。你们带着大鸣过河,他们自然会给些方便。”

“现在走,怕什么流寇?再说夜间清爽,走着轻快。等上了船,湖风一吹,正好睡觉。”

老和尚已跟徒弟把事情交代了,此刻只是摸着小沙弥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信可装好,你慧根高于师傅,将来必成大器……”小沙弥拽着老和尚的袍子,低头默默落泪。

玉人装好行囊,拿了块蓝布把火枪卷了,一同背在身后。临行前她又给舅父舅母磕了三个响头。

她抹着眼泪回到院内,见到地上那杆太平军的铁叉,突又怒火攻心,捡了铁叉就冲向了大殿。

崔文雁正跟老和尚告别,两人见玉人从身边跑过,心知不好,忙跟在后面追。

没等崔文雁跑进大殿,殿内已传出“哇”的一声,再等到他跟老和尚跑进大殿,玉人已迎面走了出来。

“走吧!”玉人面无表情,她早已洗干净脸,一双漂亮的杏眼满是坚毅。

再看那杆铁叉,正插在杨阿三的肚子上,三个叉尖都从后腰穿了出来,血正汩汩往外流……

“大师……帮吾超度……”杨阿三知道自己受了致命伤,最后一句遗言留给了老和尚。其实这群人哪里都信上帝,大多仍是佛教道教的信徒,死前最怕轮回投胎做不得人。

“阿弥陀佛!极乐净土难容施主,你往那天堂去吧!”老和尚再一次双手合十。

“挺好!力气还挺大!”崔文雁说着,拍了拍老和尚的肩膀:“他也省事,你也省事。”

夜已深了,三人出得庙来,街上依旧无人,只有些不那么凉爽的风。

崔文雁行囊不重,走在前面;玉人和大鸣的行李偏重,玉人又怜大鸣太小,护着他并肩走在后面。

崔文雁走几步一回头,自觉没趣,搭话问:“你俩多大年纪?”

“我本命年,十二了!”大鸣答。

“我十九,属蛇的,恩人呢?”玉人问。

“再别叫我恩人。我属羊,二十有九。万一路上有外人问咱们关系,就说你俩是姐弟,我呢,是你们表叔。”

“叔,据说属羊的命不好!”大鸣一本正经地说。

“你可知老佛爷、曾国藩、李鸿章这三位大人物属什么吗?”崔文雁很是得意,又问小和尚:“我之前和你师傅闲聊时问他法号,他没回我,我也没在意,你可知他法号叫什么、哪里人氏?”

“师傅法号示喻,好像是广东肇庆人,但不知他俗家姓什么。”

“姓方!一定是!”崔文雁一本正经说道。

三人闲聊着就到了湖边。那芦苇荡里忽明忽暗闪着一盏渔火,崔文雁觉得有些瘆人,对另两人说:“有个船家,我与他讨价还价时,你姐弟俩不准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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